赵炎大概知道对方的心态，所以也不去辩驳。但他旁边的颜霜却不爽了：我都把这种事摆在你面前了，你怎么还睁着眼说瞎话？
  所以她有些生气的盯着胡志东，内心很是不满。
  然而颜霜却没有意识到一点…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能来回游荡、只在人虚弱时刻才能施加影响的孱弱鬼魂了。
  她能被赵炎不借助“亡者之眼”看到，是因为颜霜在内心对他有一种无意识的认可，这种“认可”，本身就是精神力的表现形式之一。
  换句话说，当她集中注意力盯住某人时，现在已经可以达到让对方看到自己身影的地步了…
  所以当颜霜气鼓鼓的看了胡志东几秒后，这位原本还有些下不来台的大老板，忽然意识到餐桌前似乎多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一下子定住，随即缓缓从赵炎身上挪开，望向了他的身旁——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颜霜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对方的身体在落地窗渗入的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摸样，这让心中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的胡志东彻底被吓得寒毛直竖，当场“啊”的一声怪叫，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胡岳川和秦梅原本还处在目睹筷子漂浮的震惊之中，胡志东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两人在短暂愣怔后都是赶忙起身去扶。赵炎有些奇怪，但很快意识到对方看到了什么，他扭头看了颜霜一眼，后者也很奇怪的指着自己：“他能看到我？”
  “你现在的能力比普通的鬼魂要强很多，小心一点吧。这样容易惹麻烦。”
  “噢噢，知道了…”颜霜说罢有些不好啥意思的低下头：“对不起啊，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他、他没事吧？”
  “只是被吓到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事。”
  赵炎说着，对面的胡志东已经被扶着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刚刚秦梅和胡岳川都万分焦急，谁也没注意旁边这一人一鬼的对话。
  而重新坐回椅子的胡志东脸色煞白，此时全然没有了刚才气势逼人的摸样。只是他再看向赵炎旁边的椅子时，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他大口喘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冷汗却止不住的顺着面颊往下流。他伸手去拿面前的茶杯，结果因为手抖的厉害，茶水被撒了一身…
  秦梅从没见过老公这副摸样，她也是被吓到了，扭头向赵炎求助：“赵大师…这、这怎么办啊！”
  “没什么事，”赵炎望着胡志东，直言道：“她不会伤害你，不用想太多。”
  胡志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嗓子好像被封住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挪开目光，叹了口气，直接起身朝外走——秦梅知道他这是身体状态不佳，只得赶紧扶着：“你去休息一会，要我叫医生么？秦大夫就在楼下。”
  “不用了…”胡志东摆摆手，声音低的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老了，这事你们处理吧。”
  说完这话他便走出了屋子——脾气固执的胡志东最终也没对赵炎服软，但他离开，其实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
  赵炎无所谓这种地产大佬给不给面子，他也不靠面子活着。来到这里，他只是为了解决问题，因此赵炎直接扭头望向了胡岳川：“加我一个微信吧，你看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刘伯领约出来，到时候你叫上我见见他。”
  “哎！是！赵哥！”
  胡岳川脑袋还有些糊涂，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但现在却没有胆量去问，只是赶紧掏出自己的vertu加了赵炎好友。赵炎通过申请以后也不废话，摆摆手直接离开。胡岳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赶紧跟了上去：“赵哥我送您。”
  赵炎不置可否。
  秦梅一直没再出现，显然是和胡志东有些话要说。小胖子家教其实不错，再加上他并不喜欢和父母在一起的感觉，此时上了电梯，反而觉得自在了些。
  “不用自责，这事不怪你。”
  听到赵炎说话，胡岳川楞了一下，抬头说：“是…赵哥。”
  赵炎扭头看着他：“这话不是和你说的。”
  小胖子顿时感觉自己两腿有些软…因为电梯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
  提心吊胆的从18楼下来，胡岳川让司机送赵炎回家，同时还把赵炎没有拿走的那张银行卡递了过去。
  “赵哥，我爸一直就这样，今天这事…真是对不住。但我觉得…这一百万您还是拿着吧。如果退回去，估计我妈脸上也不好过。您收下，他们可能更心安一些。其实最该感谢您的应该是我，我看您一直没有开车，这样吧，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陪您买一辆新车代步，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
  胡岳川并不是没有交流能力的宅男，生在这样的家庭，人来人往的人情规矩他比许多体制内的人更熟悉，因此这番话说得还算有逻辑。赵炎对此倒是都无所谓，他只是意外这个小胖子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木讷，点点头：“行，那就有机会再约，微信联系。”
  说罢他便上了车，直接回家。
  第47章 守护之灵]
  坐在迈巴赫后排的赵炎拿出手机翻看信息，发现韩琦给自己发了两个微博的段子，他看了感觉没什么好笑的，所以没回。
  他觉得颜霜有些沉默，扭头看了一眼，后者低声道：“好像那个小胖子也被吓得够呛…”
  赵炎看了一眼沉默的司机，直接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我故意的。”
  “扑哧——”
  原本有些郁闷的颜霜立马笑出了声，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开导自己，心情顿时好转不少：“你讲笑话的时候都是这么一本正经么？”
  “要我表情丰富的讲？司机可能会直接送我去医院。”
  赵炎一脸冷漠的打出这行字，这种莫名的反差让颜霜哈哈大笑，她本来的那点郁结情绪一扫而空，不过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她还是望着窗外的车流沉默起来。
  这般回了家，当赵炎坐在工作室的书桌前时，她才再度开口：“赵炎，你有办法让我学会控制这些能力么？我…怕经常吓到别人。”
  “或许有。”
  赵炎从自己总结的本子前抬起头，对于颜霜，他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倒是毫无保留：“我现在看的东西就是研究这方面的，不过说实话我也是初学者，很多地方把握不准。”
  “是嘛？能不能跟我说说？”
  颜霜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这可比大学生毕业不知道找什么工作迷茫多了——因为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学生好歹能看到别人走过的路，有经验可以借鉴。但颜霜做鬼却是“头一遭”，当真感觉无路可走。
  “我是死灵法师学徒，而成为正式的死灵法师后，就可以寻找一个‘鬼灵’，通过法阵来将其变成自己的‘守护之灵’，由此一来，从精神层面便会拥有联系——大概就是可以共同提高，相互帮助之类的。”
  这和之前他与颜霜签订的死神契约不同，那个契约是单方面的限制，类似于“合同工”，而“守护之灵”却是让死灵法师和鬼灵的灵魂有融合之处，好比拥有了类似血缘关系的更深层次联系——一旦签订，则死灵法师和鬼灵都会发生些许改变。
  至于有什么改变，赵炎也不清楚，因为这和两人的灵魂强度有关。
  “精神层面的联系？我在想什么你也会知道么？”
  赵炎摇摇头：“具体的想法应该是不会的，但情绪应该是有所感受。不过通常鬼灵脾气都很差，死灵法师只能一边努力抵挡对方攻击所有生灵的欲望，一边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它，由此来借助守护之灵施法。”
  “施法？就是你之前那样使用法术？”
  颜霜听得认真，她感觉这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差不多吧，‘守护之灵’按我的理解，似乎就是更灵活的‘施法道具’。因为鬼灵本身就是负能量构成的，所以施放起法术来，应该没有我现在这么麻烦…”
  赵炎耸耸肩：“这都是我猜测的，因为学习的时候书上也没写的太详细，我那个老师的‘守护之灵’…脾气真的很差，动不动就嚷嚷要吃别人脑子或吸血什么的，具体施法时候什么样，我也没见过。”
  这便是认知的局限性，他只是接触到了如何签订‘守护之灵’的契约，却没有研究过如何借助守护之灵施放2级法术。
  “这么凶残？不过成为守护之灵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概就是你想要的那种——因为我会不断凝聚死灵之力，所以你所掌控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比如今天你拿起一双筷子都需要全神贯注，等凝聚的能量多了，或许拎个哑铃也不费劲吧。”
  他把手中的笔指向了本子上的一句话：“守护之灵拥有多种形态。”
  “说是有多种形态，但具体都有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
  “怎么感觉你只是学了皮毛似的…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的。”
  颜霜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承认自己的无知，往往比装出来的博学更让人有好感。
  “因为我真的只学了皮毛啊。”
  赵炎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摸样，他这脾气倒是让颜霜有些无奈——因为对方太诚实了，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心机似的。但转念一想…似乎真正拥有强大本领的人，这么做才是自然的。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我能当这个什么守护之灵么？”
  “能啊，而且你应该比普通的守护之灵强很多。”
  赵炎用笔敲了敲脑袋：“你还有理智，还有正常的思维，这就比那些野兽一样的家伙好多了。同时你还是自己完成‘进化’的鬼灵，这貌似很稀有，但…我也不知道具体强在什么地方。”
  “又来了…”
  颜霜被他这些“不知道”惹得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内心已经有了决定：“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你不提这些呢？”
  “我是学徒，学徒能掌控的只有低级鬼灵，如果贸然找你这种有理智的，精神力不足的话，被半路反噬也是有可能的，我可很怕死呢…”
  赵炎做了个“害怕”的表情，随即恢复了那副面瘫的冷漠脸：“开个玩笑，其实这个契约终归让死灵法师处于优势地位，估计你一个正常人不会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也就没提。”
  “那我提，行了吧。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与其迷失在这条路上，不如有你这个懂行的帮帮我，你觉得呢？”
  颜霜紧紧地盯着赵炎的眼睛，她内心其实一直在判断着对方话语里的真假，如果他有一丝不对头的情绪波动、目光哪怕有一点闪烁，颜霜便会立刻反悔。
  她的想法很现实：自己需要找到某种办法来报答对赵炎的恩情，同时还要小心这其中是不是有陷阱。
  颜霜不是小孩子了，社会上这些阴险的套路她见过太多，虽然赵炎一直是一副毫无心机的摸样，但如果他有什么隐藏很深的坏心思，终归会在某些细节上暴露出来。
  不过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赵炎并没有答应，而是直接拒绝了：“虽然我也觉得你挺合适的，但这个法阵我没有使用过，没有把握成功。”
  心中笃定这家伙不是在设套，颜霜反倒来了劲：“如果我坚决要求呢？”
  “你也是有意思，在我学这些东西的地方，死灵法师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守护之灵恨不得把鬼捆着施法，还从没听说过有谁上赶着要当的。”
  赵炎翻了几页，指着一个并不复杂的法阵道：“就这个，过程倒是不难，失败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成功的话，你我应该都会比以前精神力更强一些。”
  颜霜懒得再听他继续讲了，直接催他弄好法阵叫自己就是。赵炎仔细思考了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毕竟对方如果愿意配合，这种契约类型的法阵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不过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施法材料，于是跑到“杂货堆”里翻了半天，最终拎出一块方形的端砚来。
  “这是什么东西？”
  “石头。”
  赵炎把砚台往桌子上一放，开始琢磨怎么把法阵雕刻上。颜霜在一旁悄悄观察，她觉得这砚台黑了吧唧的，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当目光停留在砚台的盒盖时，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三希堂？”
  这个端石的盖子右上写着“乾隆十二年”，中间“三希堂”三个大字，左下有“纪晓岚铭”——如果稍微知道点历史，也明白这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纪大学士”。
  “三希堂”是乾隆的书房，这位审美捉急的皇帝喜欢各种收藏，所以所谓的“精品”都喜欢弄上“三希堂”三个字来表示身份。赵炎听她在那惊讶，随口道：“这玩意多了去了，没什么人要。那时候砚台也不是值钱玩意。”
  第48章 相册]
  颜霜被几句话唬住，没有继续多问，她是根本不懂这些古董怎么鉴定，因此也就没多想。赵炎也不废话，认认真真开始在砚台上刻画法阵，这一忙就一直到了晚上。
  随便弄了两口饭吃，刻画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法阵便算成功完成了。他充盈了死灵之力，随后让颜霜站在了法阵前方，自己站在对面的位置：“书上的细节没说太多，好像对姿势没什么要求。那就伸出手按在法阵上吧。”
  看颜霜照做，他也把手放在了法阵之上——砚台很小，因此两人的手重叠到了一起。赵炎看她表情有些严肃，问道：“真打算这么做？”
  “嗯，开始吧。”
  颜霜感觉自己这时候已经放开了…无论怎样，哪怕对方一直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坏人，自己也认了。
  这样的想法刚闪过，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拽向了法阵中央，下一秒，颜霜感觉自己的身体消失，意识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之中。
  她的眼前掠过无数画面，仿佛在快速浏览着一段长长的历史。而画面中，颜霜感觉自己穿着古代的衣饰在田间劳作，又看到兵荒马乱、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自己手持长枪在疯狂杀戮着眼前的敌人…
  这画面的跨度太大，让颜霜都无法判断具体什么年代、又是在什么地方。她看到自己在中世纪的国外乡村种田放羊，看着巨大的风车磨坊缓缓旋转。之后又披挂了简陋的铠甲，骑着战马，在荒野之上向着面前带着阿拉伯头巾装扮的敌人发起冲锋。
  再之后，她看到了在网上见过的塞纳河与透着浪漫的法国建筑，但街上的人群却都穿着戏剧里才有的衣服，无数人高声怒吼着、歌唱着。游行着、前进着，自己站在街边的人群中，听着喧哗，麻木的行走…
  下一幕，嗷嗷叫着的矮个子士兵被自己用武士刀砍飞了头颅，白色的刀刃在面前不断闪烁，迅猛的斩击混合着血液，在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