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能是没睡好吧。”
  楼婷低声应了一句，扭头掏出一袋薯片开始吃。吃着吃着，她却忽然伸手从旁边的盒子里抽了张纸，楼康以为她是用来擦嘴的，但没注意到楼婷顺手擦掉了脸颊侧面的冷汗。
  ******
  当意识从混沌中苏醒的时候，赵炎感觉自己像是栖身在一个拥有硬壳的卵中。
  周围都是坚硬而封闭的屏障，“我”的意识被关在了囚牢中，想要突破，却始终无力打破这层壁垒。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炎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强，这种事情他已重复多次，因此习惯性的开始一次次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壁垒”骤然破碎，感官的恢复让他像是从水底浮上了水面——来自伤口的痛觉、身体的虚弱、嘴巴的口干舌燥、耳边还有不断响起的说话声…
  赵炎试图睁开眼，发现右眼被什么东西盖住，只能勉强让左眼抬起一条缝。明亮的光线让他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缓了十几秒后，赵炎再次睁开，这才意识到此时是躺在lc76的后座上。
  此时后车门应该是打开着，外面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进来，赵炎听到了带着口音的人在说话：“尸体已经没有体温了，小姐，这种情况抢救的意义不大…”
  “他真的还活着，真的…医生！求求你了！”
  听到颜霜的声音，赵炎便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这一瞬间，他从来古井无波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身体的疼痛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去，失血过多的副作用却依旧影响着他，虚弱和无力令赵炎想坐起身都办不到。不过赵炎对付这种情况很有经验，他缓缓抬起尚且能动的右手，开始敲击车门的内侧。
  “哒、哒。”
  lc76的门板为了节约成本，都是大块的廉价塑料，根本看不到任何真皮。此时这么一敲，声音很是清脆。然而正在苦苦哀求医生的颜霜并没有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她此时不能接受医生对赵炎宣布死亡的事实，表情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不过随着赵炎不断地敲击，站在医生旁边的年轻护士，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
  刚刚就是她和急诊医生过来查看了这具“尸体”，张家口这里的医院不大，但生老病死这些医务工作者见的多了。然而上班这么久，他们没见过把尸体拉过来要求“抢救”的，她作为一个护士都明白，人都凉了，抢救什么的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这么做不是来捣乱的，恐怕就是来讹钱的。
  颜霜在那里苦苦哀求，她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要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正思索间，她看到那具“尸体”正抬起手来敲车门，这位护士脑袋“嗡”的一下，本能的以为是错觉。然而当她揉了揉眼睛，确认尸体依旧在敲的时候，顿时“啊”的尖叫一声，扭头就要朝急诊室里跑——结果因为动作变形，绊到了楼梯上，当场摔在了那里。
  “小王，怎么了？”
  医生奇怪的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护士小王面色惊恐的指着自己身后，他扭头一看，当场骂出了声：“哎哟卧槽！”
  原本背对着lc76的颜霜看到他们俩的反应，忽然定住，她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了身。
  躺在座位上的赵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原本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随后拇指向上，轻轻握拳——他这个手势意义很多，或许是在说自己状态还好，或许是在说颜霜干得不错，不过她根本没空去猜测具体含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颜霜说着说着开始抽泣，随后却是蹲在地上，忍不住哭出了声。
  医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尸体不是“诈尸”，而是真的“死而复生”，赶忙两步跨了过来，准备检查赵炎的生命体征。然而没等他上手，赵炎却抬起手掌左右摇，已经使劲抹掉泪水的颜霜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凑过来：“等等！他要说话，你们让一下！”
  她握住赵炎冰冷的手，凑到了赵炎的脸颊旁边：“我们现在在医院，你撑住，马上就能帮你做手术了！”
  赵炎张开嘴，几次想说话，结果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一样。颜霜反应极快的拿出手机，打开了短信栏，点开输入后放在了赵炎左眼前方：“有什么话，和我说。”
  赵炎手指有些笨拙的按了几下，颜霜看到“快回家”三个字，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对医生道：“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们决定去帝都的医院看病。先不在这里看了。”
  说罢她便跑着登上驾驶室，拧开钥匙直接将陆巡开出了医院。
  第138章 遮瑕膏]
  面对一溜烟离开的汽车，站在那里的医生和护士小王都有些发愣，因为颜霜冲进来的时候很匆忙，连急诊号都没挂，所以至今他们也不知道这两人姓甚名谁。不过病人自己有决定，医生也不能强拉着不让走，扭过头来，这位姓李的医生摆摆手：“算了，这也没辙，回去吧。”
  王护士心有余悸，她刚刚是被吓到了，但仔细想想，世界上好像的确有“假死”状态后恢复过来的，或许自己碰到的就是这种人吧。
  往回走了没几步，王护士忽然发现旁边有个老太太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她知道对方的老伴就在隔壁输液室输液，便打招呼道：“大妈，外面风大，您回屋里吧！”
  “哎，哎。”这位老太太却冲她招手，待王护士凑近后，小声道：“刚才那个人没有脸没有手啊…”
  “什么？”
  王护士没听明白，一旁的李医生听到了这句话，问道：“您说谁没有手？”
  “我就看到一件黑袍立在那里，你们和那个袍子说话…我眼睛也没花啊，怎么也没看到那人的脑袋和手。你看——那边墙上画着的电话是不是6748…”
  她把广告牌子上的电话念了一遍，证明自己眼神的确不错，可对于她刚刚说的，两人却对视一眼，完全无法理解。
  告别大妈之后进了急诊的办公室，李医生和王护士却发现几位同事看他俩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们怎么了？”
  李医生把常用的笔塞进胸口的口袋，正打算倒杯热水，却听几位同事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刚才想去帮你们，结果看到…”
  颜霜终归没办法在所有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形象，是以稍微远点的其他人都看不到她的身体，却只能看到她穿的黑袍在动。因此另外几位护士和医生都意识到自己白日撞鬼，根本就没敢上去帮忙。
  “你、你们没逗我吧…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李医生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他看了一眼王护士，后者忽然小声道：“那那个车里的…难道是——”
  “打住！这事谁也别说，谁问都别说！我、我得去请个假，去拜拜佛…”
  李医生打了个寒噤，迅速跑出了办公室。
  ******
  lc76离开张家口市没多久便在路口停下。颜霜一路没敢说话，因为赵炎目前似乎没有语言能力。不过现在看四周没什么人，她赶紧拿出水瓶，开始一瓶盖一瓶盖的给他喂了点水喝。
  几口水喝下去，赵炎的嗓子似乎终于通畅了些。他的脸色苍白异常，不过露着的左眼依旧是往日里那副平淡模样，仿佛身上这些伤口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还需要我做什么？”
  颜霜翻找出来军粮里一盒肉酱一样的东西，“饿了么？先吃点东西？”
  “好。”
  这是赵炎自苏醒以来说的第一句话。颜霜的情绪已经平稳很多，不过她的目光总是盯着赵炎的眼睛，生怕他再度昏迷过去似的。
  “你受伤了，吃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忌口？我不太懂这个…”
  看到赵炎摆手，她不再多说。用装纱布的大包垫在他的脑后，颜霜开始用小勺慢慢喂赵炎吃起了饭。
  他吃东西的速度比颜霜想象的要快，不知不觉已经将一份标准军粮里的所有主菜都喂了个干净。见赵炎还要吃，她就听话的拆开另一份，不断重复起了喂食的动作——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生生吃下了三份军粮的赵炎这才摆手表示休息。
  “导航回帝都。”
  吃完饭之后，赵炎的语言能力似乎已经基本恢复，随后他让颜霜扶着自己坐了起来。车子再度启动，随着车体的摇晃，赵炎自然感受到了伤口被手术线拉扯，虽然疼痛，但他目光柔和了许多：“自己学的缝合？”
  “拿手机百度以后自学的，我也不知道缝的对不对…”颜霜有些忐忑：“还有伤口消毒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叫到位——”
  “做得很好。”
  赵炎打断了她的话语，随后语调平静的说道：“谢谢你，霜姐。”
  这句话让颜霜定在那里，随后默默扭头望向窗外：“说的那么客气干什么，你没事就好…”
  她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当了鬼还有这么多眼泪。
  “能和我说说现场怎么收拾的么？”
  “我没管那些家伙，就是把你带去的那些东西都拿了回来…”
  颜霜把自己做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此时复述，她甚至要感叹自己在那一时刻的冷静与决策，因为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失去双亲时，真的是绝望的大脑一片空白，基本和废人无异。但是现在她却能在战场上果断的整理遗留物品，甚至不忘擦掉门把手上的指纹…
  “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赵炎听后问了一句，随后眼睛微微弯了下：“恐怕我没死，也就做到这个地步了。”
  “别瞎说死不死的，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颜霜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像是融化的冰，微微翘了起来。
  “其实就是死了，但我每次遇到这种事，都会莫名其妙重新活过来。”
  吃完饭的赵炎似乎很快便恢复不少体力。车子路过下花园，准备进入帝都时，赵炎已然能够自己下车溜达两步。
  他的伤口在胸前、手掌、手臂以及脸上。说起来出了失血过多以外，其他的伤口都只能算是“皮肉伤”。当然，普通人挨了这么多下，疼也疼个半死了，倒是他直接裹了个围巾，戴上墨镜自己去服务区上了厕所。回来之后，竟然替换了颜霜，自己开起了车。
  “老看我干什么？”
  赵炎左手厚厚的绷带被他拆下来两层，只留一层后带了个手套，这样根本看不出伤来。脸上的绷带拆掉大半，把右眼露了出来——他颧骨上的皮肤已经没有那种缝合过后的红肿，除了歪歪扭扭的针线，竟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最夸张的是，赵炎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chanel的遮瑕膏来，涂涂抹抹之后，若非离得很近，根本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疤…
  “你什么时候买的遮瑕膏？”颜霜惊诧的拿着看了半天：“竟然还是香奈儿的？要不要这么夸张…你是特工么？”
  第139章 隐瞒]
  “买了一年多了吧，当初也是类似的原因，伤疤比较严重，如果直接露着，来回过关卡会比较麻烦，太惹眼了。”
  赵炎回了一句，随后指了指脸上那些缝线的线头：“帮我把多出来的线头剪掉，那边有剪刀。”
  颜霜看着已经恢复往日镇定从容的赵炎，心情说不出的好，连答应的时候音调都高了不少：“好嘞！”
  没多久，车子开到了进入帝都的检查站。往日这里警察不算多，但此时却停了超过五辆从帝都调来的特警防爆车。福特f350皮卡改装的黑色特装车辆异常显眼，警灯闪烁中，荷枪实弹的特警正在挨个盘查所有过路车辆。赵炎走了专用通道，被特警拦住时，直接亮出了手中的安全局证件。
  不过这一次，车子并没有得到立刻放行。特警拿着他的证件做了一系列核查，待手中的机器显示出赵炎身份无异样后，还是简单扫视了一圈后备箱。
  颜霜在一旁紧张的屏住呼吸，因为她想起自己把刘莹那把手枪都带了回来，不过特警没有翻找包裹，很快关上了后备箱。
  “出什么事了么？”
  赵炎侧头问了一句，但特警只是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他表情自然的摇上玻璃，开着陆巡进入了帝都区域。
  这时的颜霜不再穿着那些外套进行伪装，她一身连衣裙打扮坐在副驾，用随车带的湿纸巾努力把赵炎手机上的血迹擦掉。正擦着，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颜霜楞了一下，赶紧拿给赵炎：“是谭平，接么？”
  赵炎眯了下眼睛，伸手打开了收音机，说道：“接，帮我举一下。”
  他的左手掌骨是断的，手指没办法活动，所以开车只能靠右手握着方向盘。颜霜立刻把身体凑了过来，她坐在中央扶手的位置给他举着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喂，谭局长，有事？”
  说话的一瞬间，赵炎中气十足，根本听不出半分虚弱。这让旁边的颜霜惊讶的微张嘴巴，表情煞是可爱。
  “赵炎，在外面出任务呢？”
  谭局长也是拉家常的语气，“我看你接了去张家口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挺顺利的，解决魇虎的母体没什么难度，现在已经回到帝都了。”
  “哦？这么快啊？”
  “嗯。任务上面写的资料很详细，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