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顺着指示来到了输液室，还没进门便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嗓子在楼道里打电话，声音极大，言语之间脏话连篇，恨不得一句话里带三个“x你妈”。但楼道里等待的那些家属们却是没人站出来阻止，好几人频频侧目，但看清对方那光头纹身的模样时，便又悄悄挪开了目光。
  打电话的家伙手里还夹着根烟，王萍看了一眼，倒也不怕对方，指着喝道：“这是医院！要抽去外面抽去！”
  光头男瞥了她一眼，见王萍穿着护士服，阴森的笑了笑，露出一颗纯银的门牙：“嘿，马上抽完了。”
  说完他嘬了一口，直接把烟扔在了脚下，重重踩了一脚，随即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在走廊里螃蟹似的溜达起来。
  王萍眼角抽动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强硬的要求对方把烟头捡起来。赵炎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走进输液室，正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拿着手机看视频。这家伙声音开的公放，又调到最大，整个输液室都能听到那视频里二人转的对话声。
  根据王萍的示意，赵炎知道这就是正主。而旁边三个四处溜达的家伙便是他找来的帮手，他也没犹豫，站在原地，直接释放了“搜魂术”，眯眼定了将近一分钟，随即径直迈步来到了这胖子面前——说话之前，赵炎倒是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小孩子。
  四岁上下的小男孩手里也拿着个手机，长得粉雕玉琢，正聚精会神的玩儿连连看。他同样开着公放，哔哩吧啦的声音响个不停，室内其他人躲得远远的，明显一副看怒不敢言的模样。
  赵炎走上前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怎么称呼？”
  胖子还在因为视频咧嘴笑，闻言抬起头，顿时拽了一句：“你他妈谁啊？”
  “我是护士程欣兰的朋友，是你把她打伤的吧？”
  赵炎的语气和平时聊天一样，旁边的王萍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不过没等她多想，这胖子腾的站了起来：“呦呵？我还正愁找不到人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胆子挺大啊。”
  他这么一说，旁边溜达的三个人顿时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秃头两个平头，纵然冬天不能穿短衣服，依旧能看到他们脖子和撸起袖子后小臂上的纹身。
  这三个人只能说一般身材，平均一米八的身高倒是不矮，但其中两人都有啤酒肚，站在那里抱着胳膊，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模样。
  赵炎没管这几个人，他继续了刚才的问题：“我姓赵，赵炎。您怎么称呼？”
  “点名字是吧？我关三，去道上问问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随手拿出根烟来，叼在嘴里，歪头道：“我看你这样还挺牛逼的啊？一个人就找上来了，做好准备了还是怎么着？”
  赵炎能看到旁边那个光头把手伸进了裤兜里，明显是握住了什么武器。对方这也是怕碰到不要命的，提防之心倒是不小。不过他继续刚才的语气道：“程欣兰现在在做手术，这事你做的不对。你把医药费和住院费赔了，之后再去赔礼道歉，这事就这么过去，行么？”
  王萍咽了口唾沫，她没想到赵炎是这种风格。倒是关三顿时笑出了声，抬手重重的拍在赵炎肩膀上：“好，有胆！咱出去说！”
  他扯着赵炎便往外走，旁边两个高壮家伙顿时挤过来，一人还伸手钳住了赵炎的胳膊，胁迫意味明显。
  王萍顿时就要惊呼出声，却见赵炎摇头：“我跟他们出去商量一下，待会就回来。”
  她只能眼睁睁见着赵炎和那四个人一起出了输液室——拐了个弯，他们便从医院侧门出去。
  王萍追了两步，只看到那胖子说了几句什么，伸手指了指后面的树林，便继续向里走去。
  她当然不觉得这几个人是真的“商量一下”那么简单，顿时跑向了一楼的警卫处…
  第360章 杀人执照听说过么？]
  因为此时是严冬时节，所谓的树林并没有什么绿叶。不过监控器只监控了树林外那条小路位置，并不能看到里面，是以赵炎被这四人连推带搡的走到了监控盲区。
  赵炎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走着走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了李七夜的对话框，直接发了条语音：“七夜，华日医院这边有个卡宴套牌车，你那方便查的话过来一趟吧。”
  他拿手机的动作被旁边那个光头察觉，想要阻拦却根本掰不动赵炎的胳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发了信息，关三脚步一停，皱眉道：“你们怎么盯着的？”
  光头有苦说不出，他自认力气不小，却觉得赵炎的胳膊跟钢铸的一样，使出吃奶的力气却丝毫掰不动。几人脚步停下后，旁边两人赶紧上来，从左右和后方擒住了赵炎的肩膀胳膊，只剩下关三站在前方——这架势明显是准备揍他一顿了。
  “认识交警队的？呵，那你还差点火候。”关三对赵炎刚才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但是他随后一皱眉：“不对啊，你怎么知道那是套牌车？”
  赵炎根本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问道：“你想好了？”
  关三一听这语气更是来气：“想好？嘿，我还真是想好了，你叫赵炎是吧？行嘞，今天先收拾你，明天开始，你家人出门也小心点吧！”
  威胁家人是一贯套路，因为他们的江湖从来没有什么“江湖道义”一说。普通人之所以不敢惹这种家伙，就是因为怕祸及家人。
  关三这类事情干的多，套路和说头一道一道的。但威胁了半天，却见赵炎依旧是那副面神经炎一样的表情，终究没忍住，动作蹩脚的伸了伸胳膊：“阿罗，给我把他按住了！”
  光头顿时咬牙拽住了赵炎的胳膊，这副架势明显是准备将他当沙包打——关三后退两步，抡起拳头正要朝着赵炎肚子打，却见他忽然毫不费力抬起手来，精准的捏住了身旁那个家伙的手腕，看似随意的一拧，对方的手掌便“咔”的一下脱了臼！
  关三没练过格斗，拳头毫无章法，他铆足劲打过来，却被赵炎抽出来的另一只手随意拨开，整个身体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待他重新站稳再抬头时，却见赵炎左手已经轻松挣脱，右手推开另一人，随即从外套内兜处直接掏出了一个黑色物件来…
  三人定睛一看，俱是打了个颤——那是一把工程塑料材质的glock17手枪。
  自有了谭平的保证，赵炎便不再顾忌什么，任何时候都随身带着两把glock——他不知道教廷的报复什么时候到，因此就算是睡觉也会将武器放在身边。
  “枪”在华国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西瓜刀，旁边两位平头打手一见便本能松开了手，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glock17看起来远没有那些金属名枪有质感。但看到赵炎熟练的拉筒上膛，随即推开保险——胖子关三眼皮一跳，动作顿时僵住。
  关三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枪，可谁能想在医院惹了个护士都能碰到拿枪的过来报复？纵然有心怀疑这是假枪，但他也不敢拿命开玩笑——现在想想赵炎一路的表现，更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正常人…眼见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了自己的脑袋，关三两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可赵炎依旧是那副表情和语气：“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关三嘴唇颤抖，此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炎扭头望向旁边，看那两人一副拿出手机准备叫人的模样，左手直接掏出了自己的侦查证：“听说过杀人执照么？”
  他故意把证件打开，关三混这么多年，当然明白哪些政府部门不能惹，当看到“国家安全部”的字样时，他顿时意识到那手枪定然不是假的，而对方口中说的“杀人执照”也不是玩笑——自己刚才的行为，其实等于“袭击国安探员”，若在这没有监控的地方当场击毙，恐怕报上去也没人说什么闲话…
  想到这里，关三哪里还有胆子硬抗，“扑通”一声膝盖着地，两只手高高举起：“大、大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我好好说的时候，你们不听啊。”
  赵炎的回答更是让关三差点失禁，但没等他继续求饶，旁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赵炎瞥了一眼那两个已经退出去三四步的家伙，倒也没废话，把保险推了回去，将枪插回了肋下的枪套里。
  “就在这边！”
  王萍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人一看，原来是她叫来了拿着防暴棍的四名保安。他们如临大敌的跑到林子里，却见关三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个表情狰狞、捂着胳膊咬牙切齿的光头，而那两个平头打手则站的老远…
  如此一幕让喘着粗气跑过来的王萍愣住，几名保安面面相觑，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赵炎摆摆手：“没什么，我们刚好认识，叙叙旧，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几名保安哪里会相信这番话？说什么都要盯着这里。赵炎倒是很顺从，扭头道：“那我们去医院门口说吧，你们别担心。”
  关三如蒙大赦，纵然是北风呼啸的冬日，此时也能看到他额头上一层晶亮的汗珠。他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道：“赵哥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
  他这番变脸让王萍和那几个保安都面色惊异，谁也不曾想之前嚣张到那种地步的家伙会如此低声下气，光是道歉的词来回说了五六分钟还打不住。赵炎也不理会他，一路走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时，手机正好来了个电话。
  “马上到？好，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今天也是赶巧李七夜在附近查车，听到赵炎的消息后和同事一商量，拐个弯就过来了。是以赵炎挂了电话没两分钟，一辆警车便开到几人面前。李七夜穿着警服和同事下来，看到赵炎后没像平时那般热情，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指着一辆停在旁边的保时捷卡宴道：“举报的是这辆。”
  关三几人早就大气都不敢喘，跟在赵炎身后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平头想要说话，却被关三用眼神制止。赵炎也不管他们的小动作，忽然开口道：“关榘奡…或者说，关二蛋，如果你还关心你孩子的话，给你前妻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吧。”
  原本还在努力思考怎么脱身的胖子登时眼睛瞪大，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炎：“你——您、您怎么知道？”
  他家里排行老三，所以自称“关三”，但因为哥哥夭折，因此农村出生的他被父母起了个“二蛋”这样的贱名字，为的是希望他健康成长——但等他在城里混出名堂了，自然不愿再顶着这个土名到处走。
  越是没学历的人，越喜欢繁体和稀有汉字，于是他便翻遍字典，起了“关榘奡”这种写起来都费劲的奇葩名字。
  而赵炎随口说出“前妻”二字，证明他知道自己是离了婚的。如此信息，让关三后背一阵发寒：难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所以被查了个底儿掉？
  这时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李七夜已经和同事开始在卡宴前面拍照了——通常这意味着他们确认这车有问题，正在取证。其中一位队长模样的交警看关三他们频频侧目，直接走过来问：“你们谁认识车主？”
  要是换做往日，关三定是上前套近乎亮关系。他的确认识交通部门的人，但赵炎站在旁边，他却是根本不敢提这茬。面对交警的询问，他老老实实往前迈了几步：“是我，是我。”
  李七夜在旁边拍完了照片，走过来直接挥手：“车主是吧？出示一下身份证、行驶本、驾照，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车打开，我们查一下车架号发动机号。”
  一听这个，关三心知今天是逃不脱了。不过与其面对赵炎这位敢拿枪指着他脑袋的国安特工，关三更愿意去面对人畜无害一些的交警——他当即把钥匙拿了出来：“我马上，马上开。”
  这辆卡宴挂的是京q开头牌照，但螺丝用的并非车管局配发的那种防偷螺丝，而是“快拆螺丝”。前者拧上就拆不下来，属于专用。后者却可以反复拆装，通常都是套牌车才会使用。李七夜一看螺丝心里已然有数，发动机号和行驶本对比之后更是确认，当即呼叫拖车把卡宴拉走，同时给关三开了罚单：5000元罚款，12分，15天拘留，扣车。
  关三这卡宴还不是正规途径来的，而是走私车，因此直接拖走。他那几个小弟倒是没什么干系，但他本人却是要直接跟着进局子…
  事到如今，关三也没办法，他能混到今天自然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先是跑到赵炎面前又是答应赔钱又是道歉的，随即乖乖给前妻拨了电话，说明孩子在医院的状况后跟着警车走了。
  手腕脱臼的阿罗看着大哥被带走，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都是看着赵炎。可后者却没理会这几个人，与李七夜告别后扭头回了医院。
  第361章 世事冷暖]
  王萍中途回了一趟分诊台，再过来的时候，医院门口的警车和围观人群已经散去，倒是那手腕脱臼的光头阿罗惨兮兮的挂了号，正拿着单子在楼道排队等着拍片子。
  打听了一圈，王萍听说赵炎在输液室，便迈步赶紧过去。结果中途正好碰到这位黑社会打手，对方一看王萍，再也没有之前在输液室抽烟的嚣张模样，老老实实站起来鞠躬：“护士好。”
  王萍被吓了一跳，知道这恐怕和赵炎有关系：虽然来的是交警，但关三那个可恶的胖子的确是被带上警车直接拘留了——这总比让对方继续在医院恶心别人好。
  进了输液室，王萍正看到赵炎坐在关三的儿子旁边，后者脸上带着泪花，明显是刚刚哭过，不过此时却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正在听面前赵炎说话。
  “刚才你手机上玩儿的是什么？能给我说说么？”
  赵炎的声音不大，不过孩子却点点头，拿出手机来给赵炎指连连看的图标。他话说不利索，不过赵炎却很有耐心的聊着，王萍松了口气。她想着等下去看一眼程欣兰那边的手术，结果回头便见一个穿着短款羽绒服，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女人走了进来。
  对方还戴着墨镜，进了屋也不摘，这番姿态搞得跟大明星一样。不过她一看到赵炎和旁边的小男孩，脚步顿时急促，声音也有些变调：“楠楠！”
  孩子抬头看了一眼，待女人摘掉墨镜和口罩后，才奶声奶气的喊了句“妈妈”。
  赵炎看得清楚，她的眉骨和脸侧有淡淡的淤青痕迹，同时脸颊上还有几道凝结的血痂。
  这女人身高足有一米七，胸大腰细腿长，脸型也不错，明显称得上美女。赵炎等她和孩子说完话，才开口问道：“你是林初雪吧？”
  她早就注意到了赵炎，迟疑道：“是我…您是——”
  “关三因为开套牌车，得去拘留所呆半个月，”赵炎没说自己的名字，也没提关三打程欣兰的事，因为这些跟林初雪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天，孩子恐怕需要你来带一下。”
  听到这话，林初雪却是眼泪差点下来，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不过随后她奇怪赵炎为什么知道这些：“您是…关三的朋友？”
  “没，跟他有点冲突，已经解决了。”
  赵炎的回答让林初雪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用胳膊护住了楠楠——她可是知道关三的朋友和敌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因此本能的警戒起来。
  赵炎看她这样也没多说，依旧是把证件拿出来让对方看了看。林初雪并不懂第九局是干什么的，但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国家安全部”充满敬畏。这个证件让她放松了不少，赵炎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便问道：“孩子没跟你？”
  林初雪表情不太自然：“离婚以后…我不敢去要。因为他认识很多那种不三不四的朋友…”
  “那如果因为什么事，关三进去以后出不来了，孩子需要你来陪伴成长，你愿意么？”
  赵炎这话很直接，林初雪当然不会觉得一个国安局的探员会和自己闲聊私生活。她脑子不傻，立刻明白这恐怕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重重点头：“我当然愿意！孩子他跟着关三…哎。”
  说着林初雪扭过头，似是想起了难以述说的往事——她脸上的伤就是关三打的，这个胖子婚前还算上进，但好装逼，农村出身的他有着非常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倾向，认为女人就该是自己可以随意处置的财产，是以结婚之后愈发放肆无忌起来。
  这几年关三混的圈子越来越广阔，几乎夜夜都有酒场要赴，洗浴中心、嫩模会所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林初雪父母都是教师，自幼接受的教育让她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丈夫。
  起初，她还试图耐心劝关三老老实实做事，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暴力相向：开始只是推搡，后来便是抽巴掌，最后甚至到了抄家伙殴打的地步。直到现在，林初雪的脸上还有离婚前一天被打的伤痕…是以她对这样的丈夫没有丝毫留恋，离婚的异常痛快。
  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一想到楠楠如果以后的生活跟着劣迹斑斑的父亲，她当然愿意接过抚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