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屋里的楼婷和楼康此时表情有些严肃，他们本来已经做了点心理准备，没想到进门后旁听了没几分钟，便见到i级探员王西平硬顶着谭平说话的一幕…
  “这话怎么说的，我只是提个建议嘛…”
  谭平面对王西平的话语满脸平静，看起来并不恼火。他轻轻拨弄着手中的圆珠笔，继续道：“只是现在这些迹象都显示目标正在离开人烟密集的区域，如果在不抓紧，恐怕抓捕难度会成几何倍数增长。”
  “副局长，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可咱们第九局的人又不是超人，那家伙从这里逃进了山，咱们真要追进去，您从帝都来的，恐怕不知道这山上晚上能有多冷。”
  王西平这话倒是很客观，他留着灰白头发，年纪五十上下，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但脸上皱纹颇多，脖子处能看到一点纹身的痕迹。
  “集中优势兵力一击而破我也想做啊，可那家伙也不是普通人，一手御鬼之术炉火纯青，他偷袭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稍微一不注意就是两条人命，这还是对方没有亲自出手的情况，万一他把注意直接打到咱们头上来呢？”
  他语气挺客气，但楼婷却看得清楚：对方根本没把谭平当上司看。
  刚才番话有理有据，但本质上不叫“提意见”，而是单纯“对着干”——最后那句话更是赤裸裸的威胁，摆明了就是欺负谭平手下没人，现在没有主导权。
  国家安全部门以前那都是军队作风，什么叫军队？上面说什么，下面无条件执行才叫军队。
  王西平刺头是不允许在军队里出现的，可第九局人员混杂，对方作为i级探员本身地位就和其他探员有所区别，更重要的是，屋子里的其他ii级探员里，有一半都和他有关系…换句话说，王西平都不用“阴奉阳违”了，现在就是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配合。
  但谭平似乎根本就不着急，身体往后望了望，随手点上一支烟：“那王队长觉得，怎么抓他才合适呢？”
  第416章 中邪]
  “谭副局长，既然您这么问，我就说几个不成熟的方案。”
  王西平当然能听出这话里有坑，他虽敢梗着脖子和上级对着干，但在对话上面却还是保留着谨慎——嘴角扯了扯，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目标神通广大，这些天下手的目标已经超过十三人，但是规律咱们也看到了…他杀的那些人，本身就有问题。”
  在座的其他ii级探员都没说话，只是皱眉等他继续说。楼婷却是不知道他指的什么，谭平瞥了一眼，故意问道：“你是指这些人死有余辜？”
  楼婷心中感激，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获取最新的信息，不过想到这里总觉得别扭——堂堂坐镇指挥的副局长，竟然没有主导会议的节奏，实在是…有点太过弱势了。
  “不能说‘死有余辜’吧，但他们的确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不是么？”
  王西平掰着手指头数道：“有强奸杀人的逃犯，有贩毒的，有卖孩子的，那两个探员案底局里也都能查到…在法律上虽然算不了死罪，但都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罪责。这群人最大的特征，就是犯了罪而没有被法律制裁过。”
  这么一说，楼婷便有了概念。她主动出生道：“那…王队长，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替天行道’？”
  “嘿，小姑娘说得倒是恰当。不过宋江弄‘替天行道’为了聚义，但赵泽寅他这么做，恐怕是为了心中的‘道’。”
  楼婷不太理解这句话：“他不是走火入魔了么？”
  “什么叫魔？修道者道心坚定，如果按照大多数人的标准，都能说‘入魔’。赵泽寅所作所为的确犯法了，但修道人会在乎法律？就像有些人可以为了某些事情慷慨赴死一样，他有着自己坚持的信仰。所以我认为——有规律，就有应对的办法。”
  谭平这时候就像个合格的相声演员，捧哏道：“那王队长具体的思路是什么？”
  “当然是把敌人引出来…”
  他简单一说，大家都听得明白：既然这目标赵泽寅喜欢杀法律没有制裁的“漏网之鱼”，那就去专门找一批符合条件的目标作为诱饵，到时候无论抓到赵泽寅派出的鬼魂还是本人，都算是能找到线索。
  乍一听这计划逻辑没问题，但谭平却清楚根本不可行：对方又不是野兽，难道弄个诱饵就真的傻乎乎来上钩么？修道者要是不知变通的一根筋，别说求长生了，出门就得被人坑死。
  “这样的话，估计准备时间就得一个星期了…”
  谭平说了一句，王西平耸肩回道：“但如果谭副局长您要我们现在进山去，那根本就不可行——估计两天就得减员不少，呵呵，不好交差的。”
  这又是威胁，旁边的楼婷看了一眼微眯眼睛的谭平，出声道：“如果需要进山的话，我们愿意去。”
  她声音不大，但说出来却让屋内的所有人目光聚焦而来。王西平嗤笑一声，却也没有嘲讽她，而是转头直接看着谭平：“副局长，您带来的人就这么两个？那单独出去行动的话，很可能回不来。”
  谭平把手中的烟抽完，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口烟雾：“如果你的计划失败了呢？”
  这句话让王西平眼角微微一抽，因为连日以来谭平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架不架空都是顺着自己说话，可此时却是第一次有了“反击”的意味在里面。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楼婷，对方身上没有什么强悍的精神力波动，加上其年轻的年龄，实在不像是什么高手。
  但王西平注意到了始终沉默的楼康，对方那股子气势挺足，并非等闲之辈。没有见真章的时候，谁也不会嚣张到一点后路都不留，因此他语气终于软下来些：“当然，计划如果不顺利，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让步，不然此时应该把决定权交给谭平，而不是好似已经敲定了似的。
  “行，那就先按照你说的计划去做，明天之内确认方案。”
  谭平摆摆手，随后看了下表：“先散会，今天队伍都在这边休息，其他两支队伍呢？”
  眼下在燕子垭的是主力队伍，另外还有两支由两名i级探员带的队在神农顶景区收集线索，不过因为这边有了突破性进展，i级和ii级探员都得到命令，早上出发往这边赶。
  王西平旁边的一位ii级探员回道：“刘队快到天门垭了，估计半个小时以内到。张队还有两个小时左右车程。”
  “好，大家先休息，王队，六点的时候再开个会，我希望能把你拿出一个可以马上执行的计划。”
  王西平应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屋子里紧跟着清空，其余探员呼啦一下子走光，原本暖和的办公室瞬间降了好几度。
  谭平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让他进来吧。”
  楼婷知道说的是谁，出门叫了赵炎进屋，后者携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呵呵笑道：“怎么样？”
  “昨天终于算是拍到了点线索，你们看看。”
  谭平这时候一句废话没有，根本没有刚才那种岿然不动的姿态。他起身带着三人来到隔壁的监控室，开始查看上面的录像。
  神农架这几年大力发展旅游业，当地批款非常痛快，因此监控镜头是去年刚装的，拍摄清晰度都跟得上时代。谭平点开播放后，他们辨认出这里是燕子垭旁边那条通往“野人洞”的栈道。
  说是“野人洞”，实际都是些人为添加的噱头罢了，不过栈道建在山腰处，景色壮丽而险峻倒是真的。赵炎眯眼看着画面，光秃秃的树干在屏幕中摇摆，说明这时的风很大，右上角的监控时间显示是前天下午拍摄的。
  没几秒钟，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栈道之上，看得出对方身形瘦削，走路时腿有些跛。
  “目标，赵泽寅。”
  谭平在旁边说了一句，楼婷和楼康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位副局长真是搞实务的，完全没有官腔。而赵炎则凑近看了看：“他在念咒语？”
  画面中，赵泽寅停住了脚步，随后却是表情有些诡异的望着身前不远处，胳膊摆了摆，好似在驱赶什么东西似的。
  没过几秒，他表情忽然惊恐起来，抓住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如同遭遇了某些可怕事物的袭击——但画面之中什么都没有，那树枝依旧在缓缓摇晃…
  “这是什么意思，他中邪了？”
  第417章 一语成谶]
  画面中的赵泽寅状态明显不正常。
  监控器是没有拾音的，没人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但很明显…对着空气不断说话是件很诡异的事，认真观察赵泽寅神态的几人都能意识到：这家伙的面前并没有别人，无论看的见还是看不见。
  因为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并且在某些时候会激动地无序乱转，应该是跟脑海内的某个声音说话。
  “这样…是不是精神分裂之类的？”
  楼婷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谭平没出声，而是先看了一眼赵炎。后者耸肩：“不是说走火入魔了么，这样的表现应该挺正常的吧？”
  几人眨了眨眼，觉得这么说也倒也没法儿反驳。
  画面中的赵泽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监控器的存在，他在栈道上嘴唇不停的翕动，情绪激动处还要做几个手势，但脸上的畏惧之情却越来越明显，最后忽然抱着旁边的一个柱子，狠狠地用脑袋撞了上去！
  楼婷被吓得捂住了嘴巴，因为画面中的赵泽寅用力极大，每一下都撞的监控画面跟着震动，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柱子三四下便凹陷进去，而之后赵泽寅似乎冷静了许多，他撞的用力，但额头处并没有流血的痕迹，呼了两口气后，他抬手做了一个很明显的“掐手决”动作，继而迈步朝着栈道外一跃而出——
  “咔哒。”
  谭平按下了暂停键：“这就是录下来的内容，录像地点距离这里只有三四百米，喏——就在那边。”
  这个办公室是在悬崖边建的，玻璃正对着山体上的那些栈道，赵炎和楼婷楼康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是一处地势陡峭的山壁，从栈道上往下跳的话…估计就是上百米的自由落体。
  “下面有痕迹么？”
  赵炎问了一句。
  “派人下去搜查了，地上没有任何痕迹，恐怕——他会飞行。”
  谭平话锋一转：“赵泽寅原本是玄清宗的长老，从实力上来说，进了第九局应该是稳稳呆在i级前列的。但三十年前他就在神农架这边闭关修炼了，我手里掌握的资料是说他之前就天赋惊人，准备闭死关…”
  “死关？那不就是不打算出来了么？”
  楼婷对这些倒是了解，解释道：“他们这些修道的，有时候为了克服生死之间大恐怖，就专门找个出不去的地方修炼，若是能成仙就成仙，不能成就死…”
  “破釜沉舟的意思吧，懂。”
  赵炎点点头，只是目光低垂，似是在回忆什么。
  谭平没注意到这一点，继续道：“他出来以后也没有回宗门，后来出了案子调监控才有人认出来，但玄清宗表示对方根本没有回去过，由此我们判断他可能精神出了问题，也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
  “玄清宗的长老出事，他们自己没办法？”
  “派人了，跟着另外两支队伍一起。但实力并不强——因为从战斗力来说，这个赵泽寅应该是玄清宗最能打的那一位。他们的掌门九十多岁了，天天坐轮椅呢。另外几位长老都六七十岁，一问都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是已经试探过了还是真的胆儿小。”
  楼婷还真不知道这些“世外高人”会是如此德行，表情有些怪异。楼康这个闷葫芦终于出了句声：“他们打不过？”
  谭平摇摇头：“别以为修道门派里都是高人，多数长老很多都强在行政和敛财方面，跟官场也没什么区别。真正厉害的，就是赵泽寅这种修出名堂来的。”
  话说到这里，赵炎便大概有数。他点点头：“局里怎么说？”
  谭平心里顿时感叹一声这才是明白人，回道：“杨局长下了死命令，说让我半个月内抓住凶手。显然是准备拿这事抓我辫子。那个王西平呢…啧啧，是杨局长当初亲自审核过的。”
  “那——这不是专门坑人来了？”
  楼婷顿时醒悟…刚才那i级探员王西平哪里是准备抓人的样子？肯定要拖延时间，故意让谭平完不成任务！
  她虽然知道官场阴暗，但真正身处其中时，还是有些人忍不住：“目前已经死了十五个人了，放在哪儿都是重案要案，结果他们还想着第一时间让谭局长您下不来台？”
  谭平苦笑一声，没有解释。因为这种事情说出来不如不说。
  “没事，办法可以想，有信息就行了。”
  赵炎倒是没有什么凝重表情，他看了眼表：“我让霜姐先去探一探，有消息会回报，现在——”
  他话没说完，始终安静的对讲机忽然传来了噪音。
  “滋——刘队的队伍出事了！重复，车队出事了！就在天门垭！需要马上支援！滴——”
  谭平二话不说拿起来按住按钮：“这里是指挥部，车队怎么了？汇报情况！”
  “刘队的车坠崖了！在天门垭刚过的位置！”
  听着对讲机中的消息，楼婷和楼康瞬间感觉后背有些发冷，他们不约而同联想到了屏幕中那个刚刚跳下去的赵泽寅…
  赵炎微眯眼睛没说话，倒是谭平体现出了老领导应有的素质。他音调都没变，立刻拿起对讲机：“所有一队成员分三批赶往天门垭，王队带人走在前面，我带十个人第二批去，iii级探员留在这里，等待运输需要的物资装备…”
  他有条不紊的发令，这时候王西平没有跳出来反对，因为那样痕迹太明显了。在救助自己人的事情上，其它探员也没有犹豫，办公室外的脚步声顿时响成一片，停车场接连开走一辆辆越野车，而谭平则起身道：“你俩跟我走，赵炎——你作为iii级探员，先留守一下。”
  “没问题。”
  赵炎看其他人呼啦啦都出去，自己慢慢溜达到了走廊。此时四周留守的都是iii级探员，王子安正扒头看着一辆辆从彩虹桥下方开过去的越野车，见赵炎不慌不忙的走过来，感慨一句：“你们首都来的就是见过世面啊！我现在真想过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