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霜当着他的面站起身，抬手冲着门外招了招：“过来说话。”
  她直接和这几个恶鬼面谈，但多数恶鬼的神智已经近乎动物，只剩下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算交流。颜霜就这样在委托人面前，把十五年前事情的原委通过问答方式说了个遍，随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对方：“听清楚了？”
  后者已经满头冷汗，两腿发颤。
  “我跟他们谈了谈，你去他们村子建所希望小学，给他们家的亲人安排个有编制的工作。我让他们盯着你，学校投入运营之后，他们自己就会离开，你觉得这个解决办法行么？”
  “我、我——行！”
  委托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专门现场写了个字据，还按下了手印。等他跌跌撞撞的离开，林珊为颜霜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道：“霜姐，为什么不让那恶鬼把他弄死算了…”
  “黑煤窑为他累积了最初的资本，现在这家伙已经成了民营企业家了，手底下吃饭的人上千个。他死了或者出什么事，公司如果败落了。失业的人怎么办？纳的税少了算谁的？”
  颜霜说着也是叹息一声：“小炎跟我感慨过，‘杀人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不叫问题’…可是哪儿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只能权衡之后做选择。那家人死了孩子的确是惨，但当时这胖子说给赔二十万，他们嫌少，闹到了三十五万后反倒是觉得这是竹杠，开口要两百万…不给就拉横幅去闹。”
  “人家不愿意被当傻子敲竹杠，找了几个村霸去威胁，结果那村霸酒喝多了，打人没个轻重愣是给老人打死了——那你觉得这件事谁对谁错呢？”
  林珊默默点头：“的确挺复杂的。”
  “人死不能复生，那就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一些吧。那一家子的亲人还剩几个，要是直接赔钱，在农村里反而是祸事。登门借钱的不说，来钱容易去的也快，所以让他给安排个工作，虽然工资不会太高，反而更靠谱一些。”
  “让那家伙盖希望小学，是因为他现在自居成功人士，不追利但开始求名了。让他这样做不会觉得是被打脸，干起来反倒会主动一些。对他来说，慈善是一种能够拿去和别人吹嘘的资本，但最终受益的是孩子就行了。”
  简单几句话，林珊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办法好不好我不知道，这么做，总比单纯让他直接死掉强一些。你说杀人偿命，但真偿了命，其他地方的损失你能去帮他弥补么？”
  颜霜终究不是一个骨子里狠戾的人。
  这项业务她当然没有免费做，1037赚了一万的咨询费用。不过对这笔钱颜霜没当回事，坐在赵炎常坐的位置上，她给露易丝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小吸血鬼便自己过马路走过来，一起陪她在柔软的扶手椅内喝茶聊天。
  露易丝明显也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有些想法，她拿着手机指了指几个学校的招生信息：“颜，如果我想去学校的话，可以么？”
  颜霜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只是问道：“就是怕你和一群孩子整天待在一起嫌烦。”
  “赵教给我要耐心的看待世界，我想这应该也是锻炼的一种方式吧。”
  她笑了笑。
  “呵，他都成了人生导师了。不过也是，谁也没活那么久，他说了算呗。”
  大门被敲响，进门的是许久未见的谭平。这位副局长满面微笑的和屋里三人打了招呼，将手里的一袋子礼品递给林珊后，他拿出个档案袋递给了颜霜：“我感觉自己快成了办证中介了，这是露易丝的身份证件，她的身份比较复杂，所以费了点功夫。”
  正常渠道给一个外国黑户办华国身份证难如登天，但在第九局实在是简单，按照身份证上的年龄，露易丝现在是一位标准的“00”后少女了。
  吸血鬼已经知道这个时代身份证意味着什么，起身行礼感谢，闹得谭平不太适应。不过他拿的不止是身份证，又拿出一沓表格：“签个字就好了，剩下的我去跑手续就行。”
  颜霜拿过来，给好奇的露易丝翻译：“这是加入第九局的申请书。”
  “教廷没什么动静？”
  “今天听说教廷那边给两位主教弄了个挺大的下葬仪式，佛罗伦萨还敲响了丧钟。”谭平说着摇摇头，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倒是‘女巫联盟’给我来信，讲了一下第二次会谈的内容，并且说到时候议长和半个议会都会来。只不过有个要求…”
  “让我们出席？”
  “对。”
  “那你呢？”
  “部长点名让我去主导会谈。”
  谭平笑的仿佛年轻了十岁。
  第485章 陌生]
  再次睁眼时，四周明亮的光线让赵炎有些不太适应。
  深呼吸，空气寒冷异常。左右看了一圈，赵炎意识到这一次传送来的地方，并不是之前的“塔拉市”——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却没曾想自己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
  一望无际的雪原和山林充斥着视野，脚下的积雪有三四十厘米厚，赵炎蹲下身子摸了摸，意识到下层土壤是典型的冻土，这说明此处常年冰天雪地，恐怕纬度跟塔拉市相差极大。
  深呼吸，赵炎对这样的情况倒是一点都不慌张。他背包里有充足的食物，冰雪融化就是充足的水源，“无人区穿越”于赵炎而言其实是家常便饭，因此他确认没有野兽威胁后，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了望远镜、保暖手套和抓绒上衣——手表显示气温在零下十五度，对他来说，维持体温是第一要务。
  赵炎并没有拿出枪械，而是将猎弓组装好，把三支粗长的猎箭挂在了弓右侧的箭架上——静音的弓箭比枪械更适合在陌生森林中使用，赵炎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因此不想轻易暴露自己。
  换装完毕后，他重新背起背包，开始朝附近最高的山峰走去。虽然手表可以为他确认方向，但“朝北走能找到人”或“顺河找到人”在这里是不通用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高处来观察附近的地势。
  太阳在这里并没有升高的意思，赵炎刚走了一个小时，一直在地平线附近的夕阳便落了山。他大致确定这里类似北半球高纬度地区，如果再向北的话，估计就是极夜地带了。
  黑夜并未阻碍赵炎的行进速度，因为雪地的存在，月光让四周的视野依旧良好。头顶的银河和地球上有些区别，赵炎研究过星象，但此时对头顶这些星星毫无头绪。他拿望远镜看了看明月，上面的环形山也和地球迥异。
  这个世界明显和地球不是一回事。
  他懒得思考这些，因为知道想多了也想不出结果来。
  以正常人小跑的速度走到峰顶花了两个半小时，赵炎打开颜霜挂在包上的保温杯，里面的水依旧滚烫。喝了两口，他站在峰顶看着四周，忽然间扬起眉毛…
  赵炎可以确认四周的山体和雪原自己从来没来过，但在这一刻，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赵炎并没有把这种直觉当回事，法语有一个词叫“djvu”，大概就是说对陌生场景产生似曾相见的感知障碍，而实际上这都是大脑营造出的虚假错觉。
  赵炎虽然活了一千年，但不可能记住所有的事，去的地方太多，出现这种状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懒得去回忆什么，低头开始用捡来的扁平石头当铲子，在积雪深厚的背风山坡挖了个两米深的山洞，随后在里面支了帐篷，铺上防潮垫、充气睡垫和睡袋，吃了份单兵自热粮后便安心睡觉。
  八个小时后，赵炎起来发现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他吃饭并等待，大概到了上午十点多，太阳才缓缓升起。趁着天气大亮，他拿出望远镜走出山洞继续观察四周，但这一次…赵炎真的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雪原向北的视野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海水呈现黑色，看起来很是诡异。但往南看的时候，数十公里外，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排整齐如刀削般的巨大山体。
  昨晚观察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原处的乌云，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诡异形状的山。
  直观来说，这山就像《冰与火之歌》里的“绝境长城”，但在尼康望远镜的观察下，赵炎能确认那并不是人造的城墙，而是自然岩石组成的山体：远处看十分平整，放大之后便能看到不少龟裂和地质运动后堆叠在一起的痕迹。
  但无论怎么看，这样的地形都太“刻意”了。赵炎去过各种峡谷，也探索过马里亚纳海沟，可纯自然地貌绝对没见过这种整齐的模样。说“鬼斧神工”都不够形容，因为按比例计算一下，便知道这近乎垂直的山体最矮处也有三百多米落差，高的超过六百米。
  人造的？
  赵炎立刻推翻了这种推论，因为这个世界还处于蒸汽机时代，哪怕是掌控了核聚变，想把山体弄成这样也得花上不知多少年功夫。
  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想，赵炎继续拿望远镜观察，很快发现山体顶部隐约有建筑的痕迹，同时靠近山体的下方，正有细微炊烟飘起。
  这说明那里是有人类居住的。
  确认了方向，赵炎便没有犹豫，收拾好装备下山便朝着目的地进发。他用木棍组了几副类似雪橇板的踏板，以此来增大着地面积，避免陷入厚厚的积雪中。不过走了刚五个小时，天空便再一次黑了下来。
  没有山洞的遮蔽，赵炎就在这零下二十度的寒风中持续行进——黑夜中的赵炎看到了不少生物，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里的动物好像都有些超乎认知。
  麋鹿模样的家伙头顶有六个螺旋状的犄角，狰狞的仿佛食肉动物。白色的兔子被狐狸追逐奔跑后并没有钻入洞穴，而是叫来了同伴回头开始撕咬搏杀——赵炎站在那里看了半天，觉得这可不是“兔子急了会咬人”的问题，那兔子长了尖牙，竟然成功和同伴咬死了狐狸，并且围过来将其分而食之…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赵炎一度怀疑自己回到的是不是塔拉市所在的星球，而就在他准备露营时，地面上的一只皮鞋终于让他感受到了“文明”的气息。
  他拿出手电仔细观察片刻，确认这鞋并没有经过太久的风吹日晒，起身寻找线索的时候，发现有个鬼影正在附近游荡。这倒是省了他寻找的麻烦，赵炎直接过去，很快看到了那白人模样的鬼影，和他脚下一块不成形的残骸…
  “你怎么死的？”
  赵炎直接询问，可后者一副惊惧模样，无论他怎么问，都只是重复着一句听不懂的话语。
  挖开积雪，下面是半只手臂。
  寒冷的气温让断处尚未腐败，赵炎当过医生，解剖学也学得挺好，判断这伤口应当是被野兽撕扯所致——换句话说，面前这人应该是不幸被野外的动物分尸了。
  赵炎没有继续赶路，而是仔细搜索起了附近。不出所料，他找到了一些衣服碎片，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后，他看了看天色，就地扎营准备休息。
  寒风吹的双层帐篷呼呼作响，赵炎在里面舒舒服服吃了顿饭，只是出来尿尿的时候，若有所感的朝远处看了看…
  他感受到了某些动物的窥伺。
  不过这一夜平安无事，起床后，赵炎发现帐篷外围两百米内没有任何脚印。
  但在这个范围之外，一位不速之客却留下了一圈显眼的痕迹——长度超过半米的猫科生物脚印。
  第486章 你叫什么？]
  赵炎和狮子老虎面对面过，甚至还有搏杀的记录。
  不过这只能是针对他而言。赵炎从宋代活到现在，深知“武松打虎”只能是小说里的情节——古时村庄闹虎患，寻常十几个人就算拿着武器都不是对手，就算明代有军队拿着火铳，也出现过被老虎轻松破阵杀散的事迹（记载于南方某县县志）。大型动物中，猫科动物的力量、速度和爆发力都是顶尖的，“大型猫科”野外单挑时，人类基本只能靠枪炮才有胜算——而眼前这个脚印，只能让赵炎联想起地球上已经灭绝的那些“史前巨型猫科”动物。
  跑到这么个荒凉地方，又碰到如此诡异的生物，赵炎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居民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他收拾好背包继续朝着山体前进，趁着天亮，赵炎加快行进速度。不过看似近在咫尺的山体实际上还有十多公里，中间又隔着一大片原始森林，上下起伏加上各种沟壑，让赵炎在天黑之际才将将抵达山体脚下的位置。
  这一路上赵炎又看到了不少奇怪生物，地面上的痕迹也说明四处野生动物极多。不过几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说明这里应该还是有人类活动的。赵炎抬起头，哪怕天黑下来，也能看到那棕褐色山壁上部分积雪的反光…近处看的时候，他发现这山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砸过似的，有好几处巨大的凹陷和蛛网状裂痕。
  这片区域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赵炎皱眉行走着，正想用手表确认一下方位，却忽然抬头——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猛地亮起一片光芒！
  赵炎立刻眯眼去确认目标，结果只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火球正冲着自己而来！
  这什么情况？！
  饶是他再怎么见多识广，森林中毫无征兆的出来个火球也有些难以接受，但多年来的战斗本能立刻让他做出反应：背着超过五十公斤的巨大背包，赵炎重心一沉，整个身体向右方横扑而出…
  结果那火球的速度堪比箭矢，赵炎刚挪出两米，橙黄色的火球便飞到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上——他原以为这火球会继续飞向远处，未曾想其竟然直接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爆炸开来…
  “轰”的一声，冲击和火焰将赵炎炸飞了出去！
  他此时横扑而出，正处于半空中，被冲击推的当场横移出去五六米才落地。因为惯性，背包带被甩断，但因为包外侧是铠甲和盾牌，背包本身并没有被炸碎。
  只是赵炎的衣服和包上部被火焰点着了一部分，他赶紧将包翻过来，把火焰熄灭在雪地里——里面装着几个手雷，若是被烧炸了可就闹笑话了。
  做完这些，赵炎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片脚步声，呼喊响起，一片箭雨紧随而至。
  赵炎举起背包挡在身前，他这包体积着实够大，正前方袭来的箭矢落在附近，有的戳在树上，有的落在地上，而撞在背包上的，则带起了一片“叮当”脆响…
  因为臂铠是挂在外面的，金属箭头装在上面还能溅起火花，而正是这一幕，让远处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什么，紧接着…攻击停止了。
  赵炎深呼吸，他已经拿出了glock18，摘下手套随时打算还击——结果那边传来了呼声：“那边的！还活着么！”
  话语重复了几遍，赵炎才算听懂，因为对方和塔拉市的口音相距甚远，但好在还是同一种语言，他呼了口气，用有些愤怒的语气回道：“你们他妈的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
  在陌生环境下，赵炎必须立刻做一个合适的“人设”来迅速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而此时他已然“入戏”，喊完之后更是低声骂了几句脏话，明显是对遭受袭击非常不满。
  而三十米外围攻的人群安静了几秒，随后才有一个女声响起：“那是你的行囊么？”
  “废话！不是行囊是什么？我一个人走这么远，难道只靠吃雪吗？老天爷…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用火球和弓箭招呼别人？”
  “对、对不起——”
  赵炎实在没想到那边会传来道歉声，他扬起眉毛：难道对方真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