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秒后，一半女巫返回屋内。
  卡珊德拉伸长脖子：“外面什么人啊？”
  “议长大人，只是一队马贼，现在没事了。”
  “一队？有多少人？”
  “不到二十人…已经处理了。”
  艾琳也没数，反正不重要。
  卡珊德拉眨眨眼，但最终还是没问“处理”是怎么个手段。她望向赵炎，后者放下饭碗，起身道：“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吃，我去帮忙收拾一下外面。”
  冬季的马贼，说白了很多都是附近的村民猎户，但撞上铁板这种事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毕竟如果在这里的都是琳达那种普通女人，后果是不必多说的。
  工业革命并没有让偏远地区的文明程度上升多少，作为法外之地，这些地区和弱肉强食的丛林没什么区别。
  走到屋外后，赵炎看到四位女巫正在用法术清理尸体，他倒是没帮上什么忙，因为法术释放起来十分快捷：十八具尸体很快被搬运到了挖出来的土坑里就地掩埋。
  马匹牵到兽栏里，留下的武器和钱币被整理好收了起来，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这些事都处理完后，卡珊德拉直到临睡前找赵炎聊天时，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听闻有十八人直接被杀死在屋外后，这位议长明显有些沉默。
  “觉得他们可怜？”
  “倒是没有，只是在想…原来很多人追求权力，或许就是为了这种感觉吧？安心坐在屋子里，不用去亲自面对风险，而手下的人已经帮你把一切都处理好…”
  赵炎没有否认：“是的，追求财富，追求社会地位，追求更顶尖的权力，掌控别人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会让人欲罢不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与权力对应的，是责任和义务。女巫们愿意帮助你，是因为她们希望你能为她们做一些事情。”
  “可是…我并不想去做那些事啊。”
  “那不去做就是了，人的想法总会在变，若是有一天你反悔了，也很正常。”
  “我才不。”
  卡珊德拉噘着嘴。
  “反正都在你。”
  赵炎不置可否，正准备去休息，却听卡珊德拉忽然道：“约翰…如果我永远不会死的话，会不会就这样看着其他人逐渐变老…甚至一个个死去？”
  “嗯。”
  赵炎的回答不出意外，似乎他永远不会掺杂什么多余情绪似的。
  卡珊德拉沉默下去，情绪低落。
  “看着朋友们老去死去的确不好受，不过…”
  银白女巫抬起头，满怀希冀的望过来——结果赵炎继续道：“不过见的多了，习惯了就好了。”
  “你…这种事难道还能习惯？”
  这回答让她哭笑不得，结果说完之后，赵炎点点头：“时间久了，总会习惯的。”
  卡珊德拉翻了个白眼：“这种事要多久才能习惯？”
  “别人我不知道，我花了可能三百年吧。”
  赵炎说完便离开了。队伍里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女人，因此赵炎可不想单独占一间去为难别人。壁炉旁的卧榻挺暖和，足够他好好休息一宿了。
  而卡珊德拉站在卧室前，似乎没反应过来刚刚听到了什么。
  “三、三百年…”
  她并不傻，想了半天后，却是猛地转身冲进卧室，满脸兴奋的在床铺上打滚…
  “原来是这样…难怪…”
  她嘀咕着别人听不见的话语，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夜，银白女巫失眠了。
  ***
  二月十五日。
  女巫苏珊左右扫了一眼街道，随后拎着刚买的食物钻进了一处废弃的庭院，在庭院角落扳开了一块石板，确认无人后钻了进去。
  下方的暗道是她和吸血鬼海伦亲自挖出来的，两人虽然都是女人，但一个是力气极大的吸血鬼，一个是刚刚入门的女巫，挖掘隧道的效率都比常人快得多，因此这十多米的狭窄道路没花一个星期便打造完成，如今成了她们进出布雷斯家宅的唯一路径。
  苏珊熟练地走到另一头，轻轻敲了几下上方的门板，确认暗号的海伦打开了上方的门栓，掀起木板，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问道：“有什么新消息么？”
  三个月来，她和苏珊轮流去外界打探消息，为的就是找寻赵炎。但“约翰”这个人就好像真的从此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苏珊一身朴素的布衣套着斗篷，头上还围了个布巾，看上去就是普通农妇。她手里提了个篮子，里面装了新买的面包、鸡蛋和腌肉，同时还有三四份报纸。
  “没有和他有关的。”
  苏珊在海伦的拉扯下跃出地道，将门板关好后，两人走到了厨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吃饭。
  这些事都是苏珊在做，海伦拿起今天的《塔拉日报》，想了想，点燃了一根蜡烛后坐在旁边翻看起来。
  头版头条讲的都是银行发行债券之类的事情，往后翻了三四页，根本没有提及任何“黑暗世界”的事情。很显然，“光照派”在那次战斗之后彻底偃旗息鼓，虽然对外宣称是胜利，可谁都知道他们元气大伤，如今对“黑暗世界”的压力小了很多，以至于苏珊和海伦这种存在上街都不再有什么风险。
  凭借当初父亲留下的遗产，海伦和苏珊两人这几个月过的还算不错，但看不到希望的等待非常消耗耐心，哪怕是曾经最坚定的海伦，此时也有些等不下去了。
  苏珊做好了晚餐，海伦帮忙一起端上了桌——最初她们经常猜测和讨论着赵炎的去处，可是现在两人更多的是沉默。
  不过吃掉半块面包后，苏珊终于开口：“今天我听人说…歌莉娅在林奇市好像闯出了点名头。”
  因为经常独自在外打听闯荡，她的交际能力比以前强了很多，这几个月下来苏珊并非全无所获——至少地下世界的那一套情报交流的方式她已经熟悉，对各类小道消息已经能够及时掌握。
  “是么？她做了什么？”
  “好像是成功通过了圣杯女巫的审核，并完成了几个高难度任务，听说现在她已经能自己带队了…”
  第530章 先下手为强]
  “嗯，那她挺厉害的。”
  海伦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茶不吭声。
  苏珊知道她在郁闷什么，过了几秒，低声问道：“我们真的就这样一直等下去么？”
  “既然他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
  海伦的语气颇为怨念，毕竟她年纪不大，三个月等下来，两人都想过放弃，但直到今天，她们也没有提起过离开。
  不过今天歌莉娅的事情似乎刺激了苏珊，她低声道：“如果…咱们去林奇市继续等呢？”
  “为什么去那边？”
  “因为那边的‘黑暗世界’势力很活跃，我今天还听说有不少死灵法师出现，要知道之前他们可从来不愿在公共场合露面的。而且…圣杯女巫最近在那边招收新人，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听说通过测试的话，就拥有了接受任务的资格，赚取佣金的同时也能获得很多第一手的信息。”
  实际上“圣杯女巫”当然不指着做任务来维持盈利和运转，“黑暗世界”的各个组织或门户，背地里都是有着各个高利润行业店铺或产业作为基础的，这其中包括能源（煤矿铁矿）、金融（高利贷）乃至一些轻工业工厂——而“做任务”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其本身也不是为了牟利，而是为了获取信息。
  信息不对称，才能创造更多的财富。苏珊并没有上过学，自然不知道这些大型组织的运作方式，不过这不妨碍她向往像歌莉娅般找到组织，进而“抱团取暖”。
  “那…约翰如果回到这里了呢？”
  海伦这么问，其实已经代表了内心的想法。虽然父亲的遗产足够她们两人如此无忧无虑的活几十年，但单调的日子最能消磨意志。三个月里，苏珊努力学着控制自己的法术，海伦每天练剑从不空闲，可她们终究不是机器…在女人最活泼的年纪里做这些事情，简直和坐牢没区别。
  “先去找好固定的房子，然后留下信件，如果他来到这里，肯定会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对吧？”
  海伦沉默下去，饭也不吃了，伸手拿起几份报纸，忽然发现里面竟然有林奇市已经发行一周的《林奇早报》。
  她没问为什么会看到这份报纸，但心里明白：苏珊恐怕早就想好具体安排了，今天这么问起，只是想征求自己的意见罢了。
  两人终究不可能在这里等一辈子的。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约翰是真的被圣光瓦解消失了呢？自己苦等又有什么意义？
  苏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回道：“我想…给他留下一封信吧，告诉他我们去了哪里，到时候也好…”
  话没说完，海伦忽然扭头望向了门外，随后将面前的蜡烛一掐，迅速冲到大门旁，拎起了自己每日训练时使用的长剑。
  苏珊立刻意识到了状况，她们两人这些天从未放松过警惕…因为已经有两名窃贼用刀锋和血液为她们上过一课，如今听到外面有声音，两人下意识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海伦表情举起长剑，苏珊凝神朝着墙壁上的七柄匕首一指，口中低声念诵起了咒语。
  屋外传来了动静，但来人似乎并未打算藏着掖着，站在屋内，两人都听到了外面的话语声——“院子好大啊，这就是贵族的宅邸么？”
  没人回答，但那声音又响起来：“屋里好像有人啊，我感觉——”
  听到这里，海伦知道自己必须主动出击了，因为等着对方进来的话她们很可能陷入被动…于是她一脚踢开木门，盯着那最近的身影便劈了过去！
  先下手为强，是她们遭遇两次窃贼后总结出的教训。
  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就在面前，海伦的劈砍目标是其中较矮的那个，对方面对这突然一击，一时间愣在原地，显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三个月内重复了数千次的劈砍动作毫无迟滞，结果海伦只感觉手中猛地一震，刚劈到一半的剑刃“啪”的一声，当场折断飞了出去…
  海伦吓了一跳，但她没有犹豫，立刻朝旁边一躲，屋内早已准备好的苏珊双手一推，将所有匕首通过念力操控着扔了过来——然而这能够钉穿板甲的匕首，刚飞出屋便骤然静止在了半空。
  下一秒，苏珊和海伦只感觉一股恐怖气息遮蔽了一切，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住般漂浮而起，整个房屋的门框、木柱和玻璃同时震裂，大片碎裂声中，两人如溺水般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炎拍了拍卡珊德拉的肩膀：“放松点，是自己人。”
  白色魔杖缓缓放低，看着海伦和苏珊落在地上，银白女巫抱怨了一句：“上来就直接砍人，这哪里是自己人…”
  “毕竟我们是不请自来，这点是我疏忽了。”
  赵炎也没想到眼前两人竟然会一直在这里住着，并且还有如此强烈的警惕心。不过这也意味着她们成长了不少——看着面前拿着断剑的小吸血鬼，他摘下兜帽，问道：“海伦，你们过得还好么？”
  昏暗环境下，大口喘息的吸血鬼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她手中的半截断剑“当啷”掉在地上，张开嘴巴想要说话，结果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屋内的苏珊几步走出，她显得冷静许多，但一开口声音也有些变调：“约、约翰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因为一些事情，现在才回来。没想到你们一直在这里。”
  赵炎看着这栋布雷斯家宅，三个月前和“光照派”、吸血鬼和狼人的战斗似乎就在昨日，但那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明显已经散了…他扭头望向使劲抹眼泪的海伦：“进屋说话吧，现在是安全的。”
  “嗯！”
  看着约翰那副依旧淡然的模样，海伦用力点了点头，随后使劲抹掉自己的眼泪——说到底，这位吸血鬼的心理年龄也就十六岁多点，终于等到了唯一像是亲人的家伙，她终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等她看清赵炎身旁那个身高自己相仿的身影时，眉毛顿时扬起来不少：“那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