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这一路早就缠着赵炎问了太多关于渡鸦的问题，但唯独没有问过她长得什么样，此时终于见到，自然好奇的赶紧凑过来观察…结果这位银白女巫看了一眼便“啊”的一声定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看看赵炎，又看看渡鸦：“这、这、这不是尸体吧？”
  渡鸦的状态明显不是太好，不在被法术紧固后，她一声不吭的坐起来，第一件事便是低下头让乱糟糟的头发遮住面容，随后透过油腻的长发缝隙盯住赵炎，看了几秒后，终于出声：“约翰？”
  显然，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找到，并且还是被自己曾经的“学生”找到——换句话说，她对赵炎从来就没上过心，甚至没有亲自教授半个咒语或法阵。
  但这并不影响赵炎对待渡鸦的恭敬态度，他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回道：“是我，渡鸦导师。”
  之后他又解释道：“之前在塔拉市…我组织人去营救您，但因为我伪装身份的问题，闹了些误会——”
  “我知道。”
  渡鸦声音沙哑，显然此时的状态并不好，可她对赵炎并不客气，甚至语气有些生硬：“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帮助您解决问题，然后学习更多的死灵法术。”
  赵炎的回答依旧诚实，但渡鸦却立刻拒绝：“我不需要帮助，你也不适合学习死灵法术。”
  气氛顿时陷入凝滞，卡珊德拉眨眨眼睛，似乎想说话，但嘴巴张开又闭上——这一路上赵炎终究没有白教育她，至少在这时，议长大人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渡鸦此时思维很清晰，说话也有条理，但形象却糟糕至极…肮脏的头发之下，那半透明的下巴全是趴在阁楼里蹭到的灰尘，身上衣服竟然和当初在塔拉市里穿的是同一身，因为磨损严重，此时睡裙边缘都磨成了黑色流苏状。
  她的胳膊和腿也是脏成了黑灰色，并且还有着几道凝固的血痂，身上气味难闻——但即便如此，她说话时语气依旧凛冽：“离开这里吧，我从未把你当过学生，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赵炎沉默几秒，点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导师。”
  这句话，让渡鸦都为之一楞。
  “约翰…”
  海伦忍不住喊了一声——她亲眼目睹赵炎为了救渡鸦付出了无数艰辛，结果努力到现在，对方一句感谢的话不说就算了，甚至态度恶劣的直接赶人…身为旁观者，她都为赵炎觉得委屈。
  然而赵炎恍若未觉，继续道：“我把安德森杀了，处理尸体需要些功夫，现在恐怕没办法让你离开，对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食物？我那里还有…”
  渡鸦没等他说完便打算拒绝，结果话没说出口，整个人便好似失控一样朝旁边栽了下去…她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扑通”一声，侧躺在了地毯上。
  “怎、怎么回事？”
  卡珊德拉慌忙望向四周——没人使用法术啊！
  苏珊却是不在乎对方身上的馊味儿，赶忙凑近观察了一下：“好像…晕过去了？”
  赵炎点点头，靠近渡鸦确认心跳和瞳孔后，将她轻轻抱了起来，解释道：“她饿了太久，身体太虚弱了。叫琳达来照顾她洗漱——等下拿身新衣服帮她换好。”
  “约翰…你、你知道她要晕倒？”
  “大概猜到了。”
  赵炎回了一句，随后叹气道：“她身上的伤不是那个死灵法师留下的，说明之前就经历过战斗，并且状况很不好。”
  他抱着渡鸦来到隔壁，琳达等人赶紧过来执行命令，虽然被渡鸦的模样吓的差点叫出声来，但有赵炎解释后，琳达倒是壮着胆子接过她去了盥洗室。
  客厅再度陷入沉默，海伦看着这一幕，低声嘀咕：“她好像根本不愿意接受帮助——”
  卡珊德拉立刻帮腔：“对啊，她有什么厉害的？哼，狼狈成这样还冲你凶巴巴的…这是什么人嘛！好心好意帮她还这样！”
  “如果现在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家伙出现在你面前，说要帮你，你会相信他么？”
  “我…”
  “指责别人前，首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到位。能找到她，虽然对我来说是好事，但对她来说呢？换做是你，会不会觉得我比那死灵法师更危险？”
  卡珊德拉和海伦都沉默下去，苏珊倒是听得点头：“约翰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吓到她了？”
  赵炎点头：“其实我和导师之间并不熟悉，她有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
  看到卡珊德拉低头噘嘴，赵炎又补充道：“刚刚是因为我没说明白，所以你们才会误会，错误在我。你们愿意帮我说话，我当然很高兴。对了——我还要感谢你呢，议长大人。”
  “不要叫我议长大人啦！”
  卡珊德拉藏不住情绪，被夸奖了就会笑出来，海伦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羡慕，但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像她那样面对赵炎。
  “好了，你们在这里休息，可以的话去帮琳达一下，我怕她万一醒过来有什么过激反应。我去把尸体处理好，你们别放松警惕。”
  “知道啦知道啦，走，我们去看看！”
  卡珊德拉几乎立刻把刚才的情绪抛在脑后，叫上海伦和苏珊便进了盥洗室。赵炎看着这一幕，一向冷漠的嘴角都忍不住扬了扬。
  第543章 利己主义]
  “丽芙大人，圣杯女巫这是有什么新动作么？好像最近很多安排都将重心放在了南部似的…”
  歌莉娅坐在次座，起身亲自为面前的女巫倒上了茶水。后者坐在主座上，安然举起茶杯，姿态优雅的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之后才回道：“自然是因为那位高地女巫初代议长的事情。”
  “这个事我倒是听说了，可…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
  歌莉娅笑了几声：“那位议长得有一百多岁了吧？难道不该找个地方老实待着养老么？”
  “这你可就是见识不够了，”丽芙摇摇头：“她恐怕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类的身躯限制，我听说这位议长容貌依旧年轻，除了头发是银白色外，看起来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真的吗？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歌莉娅感叹半天，那副土包子的模样很让丽芙满意，后者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因为那位议长没有返回高地女巫而去了塔拉市，所以上面开始将重心往南部城市放，以后林奇市这边都会经常有聚会和学习活动，到时候你要担起重任…对了，如果发现高地女巫的消息，也要及时上报。”
  这明显是要重用歌莉娅的意思，后者兴奋地点头称是，随后问道：“高地女巫？她们难道也会来这里？”
  “我也不太懂，或许也和那位议长有关吧，这是上面的意思，执行就是了。”
  “是的，丽芙大人！”
  “最近有新的成员要加入么？”
  “接触了一些，但能力都不堪入眼，实在是有负您的期望…”
  “哦，这也正常。你盯着些就是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聊过几句，丽芙起身离开，“我下周六会过来。对了…这丝巾是哪里来的？”
  “额…一位朋友提供的货源，价格不便宜，但我觉得好看，就打算试卖一下。”
  歌莉娅表情尽量自然，同时直接把丽芙观察的那条爱马仕丝巾从货架上拿了下来：“这条我看很搭您的裙子——颜色艳丽，点缀起来非常漂亮…”
  她不由分说帮对方戴上，一同猛夸后表示直接赠送。丽芙嘴上说着拒绝，但明显是喜欢这丝巾，最后勉为其难接了过来，笑着道：“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对了，三个月后北部那边有一次高阶女巫的授课和道具交流会，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那太感谢丽芙大人了！”
  如此送客之后，歌莉娅回到屋子里，揉了揉笑僵的腮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卧榻上：“呼——终于走了。”
  当初面对苏珊时，她说“领导”一个月来一次，实际上丽芙每周都会来视察两次，是以当初答应“推荐苏珊加入圣杯女巫”的事儿，她根本没想过执行。至于和赵炎商量的“一成半”成本费，更是自己编出来的理由…
  歌莉娅承认自己是个利己主义者，她虽然道德品质不算阴暗，可同样不愿意惹太多麻烦。对于赵炎，这位女巫依旧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躺在卧榻上许久，重新坐起来时，手下过来通报：“歌莉娅大人，丝巾都卖完了…”
  “这么快？”
  “嗯…卖出去最初两条后，刚才来了一位管家直接把剩下的全买了。顺带还把香水一样买了一瓶！”顿了顿，她忍不住问道：“大人，那位约翰先生还会提供货源么？”
  虽然只是抽了一成半，但这东西标价本身就昂贵，刚刚买的那些加起来足有上千镑，抽成至少赚了二百磅！
  换句话说，她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赚了正常营业数天才有的利润——如此一本万利的事情，谁会嫌多呢？
  歌莉娅听后也是面有喜色，不过想到赵炎，她又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他再来，你去好吃好喝的招待，货源有多少吃多少，并且结款一定利索，下次可以预付一定款项。”
  “知道了，歌莉娅大人。”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显然赵炎想要再见到歌莉娅本人是不可能了，但这笔钱，歌莉娅却依旧要赚——并且是多赚。
  听起来不厚道，但她却也不觉得歌莉娅这般做有什么不妥：让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本就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倒是歌莉娅安排完这些后，有些出神的望着壁炉。不知过了多久，她端起凉掉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又皱了皱眉，改为模仿刚刚丽芙那般的贵妇仪态，可维持了几秒，又觉得脖子僵硬的难受，垮了下来，继续发呆。
  “好累啊…”
  ***
  午饭时刻，渡鸦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不再是黑暗逼仄的阁楼，身下也不再是硬得硌人的木板。柔软舒适的床垫透着淡淡香味，阳光从窗外洒进室内，这样耀眼的光线，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数天没有进食，让她胃部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渡鸦咬牙握了握手，发现自己虚弱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努力侧过脸，发现面前是一位个子不高的小女孩。
  她恍惚有些印象，不过焦点停留在对方脸上后，渡鸦发现对方脸色并不好看。
  “醒了？需要喝口水么？”
  海伦音调略显冷淡。
  虽然昨天赵炎解释过渡鸦不愿接受帮助的原因，可她不是没心没肺的卡珊德拉，对这位面容和骷髅差不多的女人，海伦始终生不起好感来。
  “如果有的话…谢谢。”
  和昨天言辞拒绝完全不同，渡鸦不但接受了帮助，甚至还出言道谢——海伦微扬眉毛，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起身跃下了对她来说有些高的木椅，为渡鸦倒了一杯温水。
  走到床边后，她看渡鸦翻身起来都费力，终究还是没办法维持那副冷漠表情，抬手轻轻扶着她坐好，动作缓慢的喂她喝了几口。
  “谢谢…”
  渡鸦声音很轻的再度感谢。
  海伦面色复杂，因为她扶渡鸦后背的时候，指尖能触及的地方都是皮包骨头——对方穿着女仆提供的睡衣，但露出的手腕细的像是柴禾，皮肤干枯而皱皱巴巴，眼窝深陷似骷髅。
  她轻叹一声：“现在你愿意相信约翰了？”
  看到对方点头，海伦放回水杯，这才慢慢解释道：“约翰出去忙些事情，不过他说你需要慢慢养好身体，之前应该是太久没有吃饭，所以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肠胃受不了。
  我现在去让她们做饭，这几天你只能喝一些粥…约翰因为这个，早上还专门去给你买了新鲜的牛奶。”
  说完她便推门出去了，门外响起了女仆走动的声音，渡鸦抿嘴望着门口，没多久便看到海伦拿着两个靠垫小步走了回来。
  她个子矮，举着靠垫时几乎埋住了头，进屋侧头看了一眼，她将垫子放在了渡鸦身后的位置，解释道：“这样应该会舒服些…我以前生病的时候，睡不着了，便会这样在床上坐一天。”
  “谢谢…”
  这是第三次道谢了。
  海伦的声音终于温柔下来：“不用说谢谢啦，约翰说帮你是应该的，如果你愿意接受，那就不要把自己当做外人，否则这样双方都会很累。”
  这话赵炎其实没说过，完全是海伦自己编的。但渡鸦听后愣了许久，深呼吸几次：“我…明白了。”
  海伦笑了笑，心中松了口气。
  她自小出生在贵族，耳濡目染之下，在社交方面自然有着自己的认知和见解。加上她此时只有十四岁的萝莉外貌和面容，说起这种话来，很难让人升起抵触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