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黔驴技穷]
  “我们…出来了？”
  卡珊德拉开口说的英文，口音也比以前正了一些，这点她自己并未发现。
  深呼吸，她发现鼻息间都是颜霜身上的淡淡香味儿，不知是不是错觉，卡珊德拉莫名觉得很好闻，而自己被她这样搂着还很舒服，一时间都没想着松开手。
  “嗯，你感觉好些了么？”
  颜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回应道。
  粉头发的女巫身体软软的，虽然卡珊德拉是成年人身高，但颜霜还是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松开揽着她的手，颜霜低头看了看，确认她目光清明，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不过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远比之前强大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的卡珊德拉还只是“不完全体”，那么此时的议长，恐怕已经真正恢复了曾经的巅峰实力…和记忆。
  “谢谢你，霜…我差点就迷失了。”
  卡珊德拉用力抱住颜霜，随后低声道：“看样子我们惊动了好多人，估计咱们进入幻境已经过去两三天了，约翰好像困在里面呢…”
  她只是扫了四周一眼便得出这些信息——如此本领，自然不是那个傻乎乎的议长能够总结出来的。不过卡珊德拉说出这些极其自然，仿佛判断四周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本能。
  离开了颜霜的怀抱，卡珊德拉没有松开拉着她的手。她们似乎因为这个幻境而产生了某种联系，原本很少说话的两人就这样轻轻握着手掌，转身同时走向了不远处第九局的探员们，而楼婷正焦急地喊道：“霜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失踪三天了！”
  “宅子里有个东西，困住了我们三个。”
  两人朝外走出几步，忽然感觉脱离了一层奇怪的结界似的，连周身温度都上升了许多。
  楼婷赶紧解释道：“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了…我们发现不对以后赶紧叫人过来，可是想要进去侦查的人都直接消失了——就是这里，这里就是那道看不见的界限。”
  她说着指了指两人刚刚跨出来的那个位置，颜霜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结界内的草茎刚长出来，而结界外的草坪则高了一截，这说明结界内的一切似乎还停留在几天之前的状态。
  “我们后来不敢再派人进去，只能在外面固守待援…”
  楼婷脸色憔悴，说话速度非常快，颜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先休息一下吧，我们两个能出来，就说明问题没有那么严重。”
  不知为何，楼婷感觉自己大脑里好像清明了许多。她呼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毕竟进去的三人是第九局当前的顶梁柱，若是他们都遭遇不测，这事根本没法儿收场…
  安娜议员也站在一旁，她此时小跑过来低声道：“议长…哦不，卡珊德拉阁下，那上面的梳妆镜在资料库里有记载，我已经把有关的信息都找出来了…”
  卡珊德拉没有推辞什么，伸手接过，微笑回道：“非常感谢你，安娜。辛苦你了。”
  安娜连说这是应该的，不过她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卡珊德拉，好像从气质到说话的神态都不太一样了。
  虽然变化不算大，可是莫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这与之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平凡感是截然不同的，因为“亲和”的感觉，通常只有领导型人物才会有。
  没等她们继续聊什么，挂着俩黑眼圈的谭平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谭局长，不好意思，没想到还会让你也跑一趟。”
  颜霜上前问好，毕竟对方是boss身份，她需要摆出下属的姿态来。
  “你们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这次问题很严重…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恐怕不光是冲你们来的。对了，赵炎呢？”
  谭平也没有寒暄客套，他这几天已经焦头烂额到了极点，连觉都是在车上赶路时才能睡一阵。
  “他还在里面。”
  颜霜扭头望去，她和卡珊德拉脱离幻境范围后，便看到这栋宅子保持着被拆开墙体的状态，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异常。地上界限分明的草地标示出了幻境所在的范围，颜霜此时毫无畏惧，立刻道：“我尝试去帮他一下，你们稍微往后一点，不要离得太近。”
  “要不要等其他i级探员来？”
  “不用，我比他们都了解这里面会有什么。”
  颜霜很坚定的拒绝，而谭平当然不会外行领导内行，马上示意不再阻拦。
  确认四周那些探员们都往后退了二十多米，颜霜冲着站在远处的卡珊德拉点点头，随后迈步走入了结界之内。
  她心境已然牢固无比，对可能到来的幻象根本无所畏惧，可是在步入幻境之后，颜霜皱了皱眉头，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扭头看了一眼其他人，谭平等人都对此惊讶万分，卡珊德拉指了指上面的镜子：“问题是不是在那边？”
  颜霜扫了一眼，点了一步，身形轻飘飘的上了二楼的密室，走到梳妆镜前皱起眉头，伸手触摸，发现指尖透了过去，她转身道：“这梳妆镜只是个幻象，恐怕对方是主动不愿让我进入‘镜中世界’了。”
  “那…怎么办？”
  远处卡珊德拉皱眉有些焦急：她能从“镜中世界”逃脱，明显是因为颜霜第一个打破了限制，从而将她救出的结果。可现在这镜子明显察觉到颜霜不好惹，根本就不让她进入，那便意味着赵炎只能“孤军奋战”了…
  但是，他能出来么？
  而在“镜中世界”内，赵炎此时的处境，反而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安全得多。
  他所处的视角，更像是游戏中的“第一人称”——赵炎被固定在了镜中世界那个“自己”的身上，有触觉听觉等一切知觉，却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日益“渣男”化：骗颜霜上床，又劈腿卡珊德拉，之后再1037和林珊偷腥，回来还跟小萝莉露易丝谈情说爱，整天撩个不停。
  不光是看，他甚至也能体会到肉体接触带来的愉悦感，一切都与真实世界无异。
  食色性也…这种事，普通男人都会觉得爽翻天，甚至沉溺其中，但赵炎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始终在琢磨着怎么摆脱对方对自己的控制。
  说到底，如果赵炎活了一千年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那真是不如去森林里当个野生动物了。他也很清楚一个事实：这个“渣男”赵炎，并不是幻境模拟出来的假象，而是自己的一部分——如果赵炎完全不去控制自己的欲望，他的确会像幻境中那般放纵。
  而敌人的根本目的，就在于引诱他成为自己厌恶的模样：于赵炎而言，作为永生者的他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唯独担心的，就是自身欲望管理失败，成为失控的人渣。
  但是因为赵炎经历过，也控制过，所以眼前的幻想对他没有半分作用。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赵炎的努力，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能够逐渐左右幻境中“自己”的言行了。
  这样的兆头刚一出现，四周的一切便彻底消失化为黑暗。在赵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再度出现在了炮火连天的战场之上…
  对此，赵炎只是眯起眼睛，淡淡评价了四个字——
  “黔驴技穷。”
  第621章 恐惧之源]
  突突突的枪声扫过，赵炎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腹部，随后倒在地上。
  四周是破碎的墙壁，耳边是士兵们喊着“打鬼子”的吼声，赵炎刚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一颗榴弹便炸响在了他的身旁。
  爆炸声过后，赵炎便开始走马灯一样体验起了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死亡”——大多数都是各个战争之中所经历的，不是枪弹或炮弹，就是敌人的长刀长枪。
  从抗战到一战、甲午甚至往前回溯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局部战争，直至欧洲中世纪的百年战争领主对抗，又或者十字军东征…
  一幕幕场景就像是接连放映的电影，以倒叙的形式让赵炎重新温习了一遍自己的“死亡史”——当然，他没有任何恐惧，甚至自己饶有意味的开始数当初死了多少次。
  “十七、十八、十九——哦，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呢…”
  以前的赵炎并没有超人的力量，撑死只是人生经验丰富一些，但依旧躲不过各类天灾人祸。在工业革命以前，华国历朝历代无论史书上写的多么光鲜，生活水准都是和现代人无法相提并论的。赵炎数了数，因为旱涝灾害导致的饥荒，自己光饿就饿死了四次。
  至于兵乱、匪乱甚至村与村之间的宗族殴斗，他都被人活活打死过三次…
  而看着看着，赵炎发现自己回到了北宋年间的战场上。
  宋军面对辽兵的冲击溃散大败，自己拿着兵器刚砍杀了一名敌人，便被冲过来的骑兵一刀劈开了胸口，瘦弱的身躯飞出去老远才落地。
  “二十七次。”
  算上在张家口面对教廷小队的那次，赵炎一千多年的人生中总共死了二十八次。这个数据算下来，他平均“每条命”也就活了三十多年。
  这其实也基本符合古代人的平均寿命，而赵炎还是在基本没有得病、没有幼年期的情况下做到的。
  死亡倒序到了这里，赵炎反倒好奇了起来，因为他有记忆的第一次死亡就是这里，而再往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不知道这镜子能不能帮自己找到些线索？
  刚这么想着，四周便黑了下来，在赵炎有些失望，但就在他琢磨到底该怎么出去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闪，逐渐亮起来的世界显现出了一片布满裂痕的巨大荒原…
  “这是…”
  赵炎顿时一愣，因为他从未在地球上见过如此景色：大地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的蹂躏过，满是巨坑和裂痕，一眼望去，竟是没有任何植被。
  视野尽头是一片颜色漆黑的海域，自己脚下的戈壁滩满是坚硬干枯的石子，四周的温度不低，甚至有些燥热。
  没等赵炎看清四周，这景色莫名出现了奇怪的缺失和闪烁，就仿佛陈旧电脑碰到了处理不了的游戏画面一样，赵炎眼看着远处的山体出现又消失，随后某个地区直接就是黑漆漆的空了一大片，犹如丢失了贴图一样诡异…
  或许这意味着镜子对自己记忆的无法完整探视以至于出现了“bug”，不过赵炎也没去多想，他在这空无一人的荒野之中走了几步，随后忽然停下。
  因为他猛地意识到，想起这里非常像当初遭遇卡珊德拉时，那片位于“黑墙”外的冰原！
  只是冰原被白雪覆盖，而这里仿佛随时要喷火一样充满了燥热，才让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怪不得当初刚穿越过去会觉得眼熟…”
  赵炎眯眼思索着，这时身后猛地传来了闷响，大地也随之震动，每一下，都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了心房之上。
  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慌乱让赵炎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哪怕不知敌人什么模样，自己的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应激反应！
  他意识到这是标准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就像退役士兵听到类似枪炮的声音会极度紧张一样，赵炎此时浑身紧绷，连向来都能控制的肾上腺素都迅速分泌，两条腿已经微微颤抖起来——可是到现在为止，赵炎仍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转过头，赵炎一愣，随后缓缓抬起了头。
  他后退了三四步，终于看清楚了被遮掩千年的恐惧之源。
  眼前的“敌人”，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怪物：坚实的地面裂开了缝隙，它从土地之中钻出，锥形的脑袋上长着分开的双角，前方四排密密麻麻的眼珠不断睁开闭上，那数十个黑色的瞳孔一眼望过去，便会让人感受到头皮发麻。
  这怪物脑袋的体积和水泥罐车差不多大，却有一个类似人类的身体，但其浑身都是漆黑粗糙的鳞片，奇长的尾巴在后方垂着，四肢肌肉虬结，利爪犹如刀锋，张开的嘴巴形似某种鬣蜥，里面的牙齿上下三四层，还夹杂着肉渣与血迹…
  这怪物立起身体来足有四五层楼高，喉咙之中“咯咯咯咯”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轰隆…”
  另一侧传来了同样的闷响，随后四周接二连三的爆开了一片片烟尘——无数只类似的怪物从地下爬了出来，如同闻到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样，朝赵炎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黑色的怪物无穷无尽，一眼望去犹如倾巢出动的蚁群，可这些家伙每一个都身形庞大，其中最恐怖的甚至站起来有三十米以上的高度，集体冲过来时简直地动山摇。
  赵炎没有动弹，因为他的确感受到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但保持理智的他同时又有些兴奋：眼前的一切画面，或许都和自己这悠久的寿命与能力相关，那么…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这些家伙围攻的呢？
  敌人制造的所有幻象，目前看来只能是基于赵炎自身曾经拥有的记忆进行构建，并且为了达到“逼真”的目的，镜子根本不会自己去添加其他细节——那么问题很明显：自己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怪物眼中，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它们又凭什么要围攻？
  赵炎缓缓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双手。
  那么…自己到底是谁？
  又或者，自己到底是…什么？
  第622章 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