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_分卷阅读_154
作者:
耿灿灿 更新:2020-08-09 03:42 字数:4175
姬稷失眠一整夜。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孩子的事,如今不得不想了。
赵姬不能生育,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可以和别人生。可他真的想要和别人生孩子吗?
他会去抱另一个女人的身体,亲另一个女人的唇,和另一个女人行欢爱之事?
可他已经有赵姬了。他并不是个沉迷美色的人,他为何要去碰另一个女人?就为一个孩子?
姬稷几乎可以想到,倘若他为孩子和另一个女人欢爱,赵姬眼都不会眨一下,立刻就会让出床榻。她不能生孩子,所以别人来生,她做不到的事,别人来做无可厚非。他太了解他的赵姬了,她的天真不是因为她的善良,而是因为她的通透。
她不是不懂,她太明白了,所以才会说出那句“殿下会有孩子的”。
听听,多么残酷的一句话。
她已经暗示他去和别人生孩子。
可她偏偏是好心。
赵姬之所以这样想,因为他是帝太子。她认为他该有孩子,不止是赵姬,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
但他的想法,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渴望,是因为大家都有孩子,所以他认为自己也该有孩子。
姬稷低眸看向怀中的赵枝枝,难道他一定要为了一个孩子,去和别的女人欢爱?
赵姬的好心并不代表她不会伤心,去年上巳节他随口一个玩笑,都能逗得赵姬掉眼泪,更何况一个新宠与孩子?
他知道,赵姬不是没有嫉妒心,她只是不敢露出自己的嫉妒心,就算他给了她死盟,她不再觉得会被随时抛弃,但她依然免不了有害怕与恐慌的时候。一个孩子的到来,必定会让赵姬的心更加动荡不安。
赵姬的心,就像一只缩在坚硬龟壳里的蜗牛,她的过去令她对这世间充满期冀又却满是怀疑,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从壳里露出触角,为一个孩子就让赵姬与他离心,值吗?
他在赵姬身上得到的快乐与美好,可远不是一个孩子能比的。
姬稷辗转反侧,闭眼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天还黑着,七零八落几颗星星无力闪烁。
赴朝会半路遇见季衡。季衡盯着他眼下两团比平时更深的黑青,意味深长地笑道:“殿下,几月后便是冠礼,得保重身体啊。”
姬稷瞥他一眼:“同季大夫相比,孤已甚是克制。”
季衡捋捋胡子嘿嘿笑,不回话。
姬稷:“季大夫为何日夜耕耘?不是已经有子嗣了吗?”
季衡以为他故意拿话怼自己,委屈哼了一声,走了几步,身侧前方的人仍是看着他,并不像打趣他。
季衡遂认真道:“臣已经老了,可是臣想做的事还没做完。”他停下笑一笑,“另一个嘛,臣就是想生多多的孩子,臣喜欢热闹!”
他想到什么,神秘兮兮靠近,“不瞒殿下,臣多日耕耘,总算没有枉费工夫。”
姬稷沉思之际被他打断,惊讶道:“季大夫府上有喜事?”
季衡得意洋洋笑道:“是的,臣已为这孩子取好名字,就等着孩子降生了。”他又问,“殿下觉得,季南这名字怎么样?”
姬稷觉得很好:“这名字宜男宜女。”
季衡:“臣希望是个男孩。”
姬稷说了一番恭喜的话,季衡请他莫要将孩子的事告诉旁人:“太多人知道,会惊了孩子的胎魂。”
姬稷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新奇之余觉得荒唐,应下:“好。”
朝会结束后,姬稷和姬重轲共商楚国之事。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盯上了楚国的几座重要城池。
若是从外包围,部署起来稍显费劲。若是有人里应外合,部署起来就容易了。
楚国贵族和楚王一样,不好对付。楚国贵族是楚王的左膀右臂,他们要想对付楚王,就得先对付楚国贵族。楚国贵族虽然腐朽贪婪,但他们一致排外,要从中撕开一条口子,并非易事。
“送给楚王的美人,他收下了吗?”姬重轲问。
“据探子来报,楚王收下那些美人不足半月,转头将人送出去了。”姬稷答。
姬重轲烦恼:“能留人在他身边最好,不能留也没办法。”
姬重轲若有所思看了眼姬稷:“楚人也派人去云泽台了吧?”
姬稷一顿,凝眉看过去,语气坚定:“赵姬不可能去楚国,她是儿子的。”
姬重轲拍拍他肩:“急什么,朕问一句而已,瞧你紧张成这样。殷王室是靠男儿的血肉之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女人的裙带缠出来的。你好不容易得了个合心意的女子,朕怎会得让你放弃?你是朕的儿子,是朕的太子,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姬稷松口气,“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是王父的。”他抿抿嘴,小声加一句:“除了赵姬。”
姬重轲哈哈大笑,指着姬稷:“啾啾啊啾啾。”
姬稷:“待儿子加冠,王父就不能再唤儿子的乳名了,王父该唤儿子的字。”
姬重轲:“那不行,朕唤顺口了,朕就要唤啾啾。”
姬稷撇开目光,用面无表情表达自己的抗议。
姬重轲很是喜欢在小事上捉弄姬稷。以前啾啾还小的时候,他没少在这个儿子身上吃瘪。小孩子嘛,淘气调皮总有理由,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的这些孩子中,论调皮任性,无人能出啾啾左右。可是论精明能干,亦无人能比啾啾。
他的阿满死后,啾啾就像变了一个人。再无调皮任性,只有精明能干。
啾啾代替阿满,成为了新的太子。
“兄长没能做到的事,我会为兄长完成,我会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太子。”出棺前,他听见啾啾深夜跪在阿满的棺材前哭得泪眼汪汪。
那时大家都说啾啾狠心,兄长死了都不哭一声。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啾啾有多悲伤难过。
啾啾真的成为了一个好太子。
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太子。
有时候他会为此惴惴不安,但更多时候是欣慰。还好啾啾托生在殷王室,不是生在别的诸侯国。
啾啾已经长大,他心中的夙愿也不再是为阿满而祈,等他发觉时,啾啾早就抛下了仅剩的那份稚气。
帝王的野心,为他人而生,迟早枯竭。只有自己为自己生出的野心,才会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姬重轲回过神,听见姬稷问:“王父,儿子有惑,望王父解答。”
姬重轲:“你说。”
姬稷:“如果王父没有子嗣,王父会着急吗?”
姬重轲二丈摸不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姬稷,嘴里答:“应该不会吧。”
虽然不知道姬稷突然问这样的话,但姬重轲仍是认真思索了一番:“你知道夏天子为何没有子嗣吗?”
姬稷不知道:“为何?”
姬重轲:“其实他不是不能生,他能生,可他不想生,他有女儿,但那是一个意外。他想做的事,他想自己完成,一个继承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当年王父也是这样想的,王父年轻的时候,心气可高了,谁都瞧不上,自己的大事,还没开始做,就想着寻人接班,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姬重轲遥想当年往事,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倨傲无比的少年。姬重轲拨开冕冠旒帘,端坐的双腿往前一伸,架在几案上,用年少的语气道:“老子的天下老子自己打,儿子打下的天下再好,那也不是老子自己的,老子连天下都打下来了,以后如何,关老子屁事。”
姬稷震惊,如醍醐灌耳,心中纠结的麻团一下子寻出了线头。
是了,自己的天下自己打,他一直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孩子,去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这个使命,必须由他自己完成,不然他活着作甚?
大家都有孩子,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会有孩子,可孩子对于他而言,是后代,是继承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义。当然了,如果是他和赵姬生的孩子,那就有别的意义了。
既然孩子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后代的延续,一个继承人的象征,在他不需要后代不需要继承人完成他的心愿时,这个孩子要来何用?
他还很年轻,还不足二十岁,他不像王父和季衡,他们自觉老了,所以才会分出自己的心愿放在孩子身上,期望孩子能完成他们的事业。即便如此,他们也并不甘心。他们依旧想着要自己去完成那件大事。
正如王父所说,一个年纪轻轻却成天想着生个孩子延续事业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还没开始干,就想着给自己找退路了,这样的人,能做成什么事?
他不做这种没出息的男人!
赵姬生不了便生不了,他不会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要是他没干成自己的大事,没能一统天下,那就老实做个败者,不必期盼孩子为自己翻身。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在孩子身上找寄托。
殷王室有的是孩子,不缺继承人。要是他死了,那就从这些孩子里找一个人继续做太子。要是他大业得成,将来需要继承人,那也从殷王室的孩子里挑一个。他们殷王室的男人,身体里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大殷之血!无论是谁的孩子,总归天下是殷王室的便行。
姬稷心中豁然开朗,眼睛笑成月牙。
姬重轲见他脸上变了又变,先是愁眉紧锁,而后震惊不已,最后面露笑意,短短一瞬,像是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击打,最后回归风平浪静。
姬重轲喊他:“啾啾!”
姬稷意识回笼,下意识轻轻回应:“王父,啾啾在。”
姬重轲笑道:“王父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今啾啾能为王父解忧,王父甚是欢喜。”
姬稷为刚才的自称难为情,有意严肃:“儿子明白。”
姬重轲累了,想要去睡回笼觉,打个哈欠:“你回去吧。”
姬稷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回头问:“既然当年王父没想过要孩子,那为何还是生了孩子?”
姬重轲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自己弄出来的,难不成还能再塞回去?”悲伤地叹一口气,“美色惑人,朕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啊。”
姬稷话到嘴边,将如意衣的事咽回去。
要是王父多生几个,将来他要挑继承人时,也能多几个选择。
姬稷兴高采烈地出了宫殿,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先在宫里逛了一圈。
双生子正在花园爬树掏鸟蛋,忽然听见树下有人喊:“阿光,一一。”
双生子听见声音立马认出来,不用低头看都能知道这是太子的声音。
他们做坏事被逮住,吓得全身僵硬,不敢往下看一眼。
“还不快下来?”姬稷道。
双生子在树上磨磨蹭蹭了一会,一前一后往下爬。姬泰山下树的时候姬冬冬站在地上接,姬泰山有些怕,他昨晚才捉弄过姬冬冬,这会子不敢相信姬冬冬会好心接他:“姬冬冬,你不准摔我!”
姬冬冬:“跳下来啊,怕什么。”
其实下树的地方也不高,姬泰山完全可以自己跳到地上。因为姬冬冬说要接他,所以他才没有直接跳到地上。
他们兄弟俩总是玩这种你接我我接你的游戏,从不高的地方跳下,跳进对方的臂膀里。如果能稳稳接住的话,那就很好玩了,如果不能接住,那就两个人一起倒霉。
姬泰山不想和姬冬冬一起摔到地上,他觉得姬冬冬被他砸中之前,很可能会选择后退,只留他一个人从空中摔下来。
姬冬冬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如果身边没有站着一个太子紧紧盯着他的话。
姬泰山惊喜地跌到姬冬冬怀里,扶着他的手臂站到地上:“姬冬冬,你真好!你真的没有摔我。”
姬冬冬愧疚地点点头:“我当然好了,你是我弟弟嘛,我怎么舍得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