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絮一顿，删掉已经打好的字，虔诚地输入俩字。
  “好的。”
  只要给钱，重画多少次都行！
  奈何桥又发来一行字：“加钱一万，画到我满意为止。”
  裴絮利落地收了钱，发过去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又承诺道：“好的！我继续画！”
  她又连着赶工，画了一副图出来，这一次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思路卡壳，外加她腱鞘炎发作，疲惫得很。
  有时候耗神，比干体力活还要痛苦。
  图发过去，裴絮默念：“三，二，一……”
  果然，那边“叮”得一声发来两个字：“重画。”
  裴絮叹叹气，坐回到椅子上，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想起来自己今天的药还没吃，赶紧地去倒水把药吃了，吃完药，忍不住对着自己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腱鞘炎再次发作，遭遇史上最难伺候的甲方爸爸！”
  配图是她的右手，但朋友圈刚发出去，裴絮一顿，想到了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有人关心她也有人看她笑话，又想到自己竟然忘记屏蔽奈何桥了，她不想惹来那么多麻烦，再次轻轻一点，刚发的朋友圈便删掉了。
  生活再苦再累，还是要继续呀。
  裴絮揉揉自己的脑袋，趴在桌上哀嚎一声：“啊啊啊啊啊！”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重画”两个字！
  裴絮刚嚎完，手机就又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就瞧见奈何桥发过来一幅图：“就这个吧。”
  那是裴絮发给他的第一版图。
  果然，甲方爸爸让你改上无数次，最终还是会来一句还是第一版最好。
  裴絮简直要吐血，但还好底稿定下来了，她赶紧回复努力不给奈何桥反悔的机会。
  “好的顾先生！明天我就过去开始画！保证让您满意！”
  此时，奈何桥坐在位于三十二层的办公室内，点开刚刚保存的那张照片。
  女人的手很白，不算纤瘦，带些圆润的意味，指甲盖粉嫩宛如珠玉，手背上斑驳一片，细细小小的伤痕不少。
  手背上那些伤痕中间，夹杂着一片小小的淤青，像是输液留下的针眼，他仔细地看了很久，整个人宛如凝固了一般。
  心里本该麻木的地方，却慢慢地爬上许多酸涩。
  生活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最想要的那张牌，被人轻易地抢走，却这般不懂怜惜，打成了这个样子。
  真他妈的，操蛋！
  第7章
  为确定了底稿，裴絮第二天就去了临江公馆。
  临江公馆地理位置极佳，就坐落在市中心的江畔，是整个c市最贵的楼盘之一。
  这套房子是大平层，总面积三百多平，视野开阔，站在落地窗前正好可以俯瞰整个c市，脚下就是波澜壮阔的江景，各方面堪称完美。
  裴絮一进门就开始感叹，眼睛里都是星星，她小小地酸了一会，就走到客厅，在电视墙上量尺寸。
  忙碌一上午，她丝毫没有停过，一眨眼就发现时间都到了下午一点了。
  裴絮摸摸肚子，感觉到很饿。
  她来的时候观察过了，这附近没什么小餐馆，高级酒店倒是有几个，但是她怎么可能吃得起啊。
  把手机掏出来，裴絮开始挑选外卖，但她震惊地发现，这市中心的外卖竟然都更贵！
  平时她在锦绣家园那一块叫外卖，十几块钱都可以叫得到，可市中心这里至少都要三十五块钱起送，这谁吃得起！
  裴絮咂舌，但想到客户给的钱也不少，她干脆还是点了一份外卖，可惜还是踩雷了，这份外卖又贵又难吃，裴絮决定，明天开始带饭过来。
  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给奈何桥发了个微信。
  “顾先生，这边吃饭不方便，我想自己带便当过来，也能节省时间用来工作。可以用一下你的微波炉和冰箱吗？”
  奈何桥回复消息真的很快，对话框里几乎是立即弹出来两个字。
  “可以。”
  裴絮很高兴，给他发了个谢谢的可爱表情包。
  当晚，裴絮下班之后去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她做了一份川香回锅肉，辣椒包菜蒜苗和肉片一起爆炒，香得徐照眼睛都直了。
  裴絮做的多，盛出来一碟子留着晚饭两人吃，此外又把剩下的装到饭盒里。
  做好回锅肉，她又做了一道素炒茄子，茄子丝炒的软软的，加了些蒜，吃起来清甜可口。
  徐照的晚饭又是裴絮管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要给裴絮钱，裴絮自然不要。
  最终，徐照决定以后由她来买菜，裴絮烧饭，这样也就公平多了。
  吃完饭，徐照提出来洗碗，裴絮也就没有推让，干一天活儿其实她也累的。
  她去洗澡洗衣服，接着又敷了一张面膜，从卫生间出来就想起来要把今天的工作进度发给奈何桥。
  时不时跟客户沟通一下，这是裴絮的习惯。
  如果工作过程中客户有不满意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改动。
  图发过去，裴絮真怕这“自动回复机器人”又来一句“重画”。
  只是这次，那边回复得稍微慢了点。
  “保护好自己，一旦受伤概不负责。”
  裴絮一愣，琢磨了半天，这话到底是友好的关心，还是警告？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保护自己的，毕竟钱再多，也换不来自己的身体健康。
  第二天一大早，裴絮就带着便当去了临江公馆。
  期间大姨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及她近况。
  裴絮停下手里的活，对着电话笑道：“大姨，我挺好的，您放心。欠您的钱我今年年底之前争取还上。”
  那边是大姨嗔怪的声音：“啊呀你这孩子！我又不是跟你要钱的！你啥时候还都行，这个不急。大姨是想问问你，你现在身体也恢复了，就不考虑找对象的事儿吗？”
  裴絮声音淡了下来：“大姨，您知道的，我是二婚，加上又生过病，找对象没那么简单。”
  何况她也不会生孩子了，跟谁结婚都是耽误人家。
  普通男女，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这都是必须流程，她不愿意让别人为了自己牺牲。
  更别提也没人愿意为了她牺牲的。
  她想起来当初结婚一年肚子也没有动静，陈俞乔他妈背地里说的话。
  那天恰好她去给婆婆送东西，不小心就撞见了，也或者是婆婆故意让她听到的。
  “我家俞乔是根独苗儿，裴絮要是迟迟生不出孩子，我肯定让他俩离婚！”
  “那要是人小两口感情好不愿意离呢？”邻居好奇地问。
  陈俞乔他妈就得意地笑着说：“媳妇可以再娶，亲妈可只有一个，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鸡犬不宁，哪里还用我开口？他们自个儿都离啦！你不知道，裴絮那性子，啧啧，根本不是我对手。”
  当然，后来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裴絮就跟陈俞乔离婚了。
  思及往事，裴絮睫毛垂下去，大姨在电话那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絮絮，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大姨就觉得你好的很哪！你要是愿意，大姨给你介绍一个……”
  裴絮轻轻一笑：“大姨，回头再跟您说，我这正忙着工作呢。”
  “好好，下次再说！”
  挂了电话，裴絮觉得心里很沉重。
  她从木头架子上爬下去，从背包里翻出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走到落地窗俯瞰外头的江景。
  阳光明媚，游船在江面上飘荡，风景宜人，裴絮却依旧觉得心里空空的。
  最开始离婚那两年，其实她也想陈俞乔，想得厉害，只是她身体上的难受程度比那种思念还要强烈。
  一旦疼起来，呕吐起来，脑子里酸痛无比，四肢都在颤抖，各种各样奇怪的药水输入到身体里，她畏寒怕热，食欲很差，走路都弯着腰，瘦得脱了形。
  她没有力气去想陈俞乔。
  逐渐的，她更渴望活下来。
  越是落魄，她越是觉得自己不该去拖累陈俞乔。
  如果没有她，陈俞乔不用低声下气地四处借钱，不用被人用钞票砸在脸上，不用吃八块钱一份的盒饭，吃得发胖了却经常低血糖。
  如果没有她，陈俞乔不会搞砸跟他妈妈的关系。
  陈母或许不是个好婆婆，但一定是一位好妈妈。
  有时候裴絮会想，陈俞乔也许该谢谢她，如果没有离婚，陈俞乔那几年必定也不轻松，他需要照顾裴絮，还需要筹钱给妻子以及丈母娘看病，更加需要应对陈母的责问，哪里有精力做生意？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成功呢？
  裴絮笑起来，略带嘲讽地自言自语：“唉，伟大的裴絮小姐，继续干活吧。”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裴絮饿了，便洗手走到厨房里，从冰箱里把自己的便当拿了出来，打算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
  裴絮站在崭新蹭亮的厨房里，她穿着鞋套，打量了一番这厨房里的配置，想不出会是怎样优雅的女主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厨房，各种大牌电器看着就无比高档。
  微波炉里亮着光，没一会，似乎提示加热好了，裴絮按照惯常的使用方法去拉动微波炉的把手，却发现，咦，怎么拉不动？
  她郁闷了，稍微用力，依旧拉不动！
  裴絮瞪大眼睛，微微弯下腰，对着微波炉仔细研究起来。
  她没有听到，大门口细微的一阵电子声音，一位个子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西裤，西服外套则是整齐地搭在胳膊弯上，整个人都透着股子清俊雅致。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客厅未完工的壁画那里空无一人。
  裴絮急得都要出汗了，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啊，热了个饭，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