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羽看着自己家师父从一脸懵逼到渐渐目光痴缠，便打断了他们二人的沉默。
  “您是咨询婚纱照的吗？屋里请吧！”秦羽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许佳柔吼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赶紧滚店里去，感冒了我绝不给你批假！”
  秦羽嘿笑一声，许佳柔赶忙招呼路航，无指手套挥了挥，示意他进屋里去。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没看脚底下，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冰坨毫不客气地绊了她一下。路航眼疾手快地便伸手去扶，可许佳柔也不知是否神仙附体，竟然比路航动作还快地闪开了，但她脚下却没动，为了撑住自己，许佳柔便探出了一条腿，也是这条腿，刚好横在路航凌乱中迈起的长腿下，让路航毫无意外地……摔了个脆的。
  许佳柔：“……”
  路航坐在地上，简直哭笑不得，“想咨询个业务还得先行个大礼吗？”
  许佳柔赶忙扶起路航来，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路航站起身来，拍了拍弄脏的手掌，无奈地看着许佳柔道：“我先洗洗手吧。”
  许佳柔赶忙示意秦羽带他去洗手间了。出来的时候，秦羽有点不高兴，“师父，他衣服都脏了，怎么办？”
  “啊？”许佳柔一听，赶忙去到路航身前。一看之下更觉得不好。
  路航办公室里常年空调，出门也都是开车，因此他只穿了一件衬衫，此时他的外套后腰处脏了一大片。还带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秽物，路航把外套放在了自己臂弯里面，浑不在意地样子。
  “这……我……你留在这里，我给你洗干净了吧。”许佳柔为难地道。
  “不用麻烦，扔在干洗店就行了。”路航目光也追随着许佳柔的目光集中到了那片水渍上。
  许佳柔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行呢，是我做错了嘛，我当然要负责任！”
  路航连忙拒绝：“真的没关系。”
  就在他们俩纠结的时候，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店里没有顾客的情况下，他们门市接待就可以下班了。这时一个红头发的女同事一路说着“抱歉让让”从更衣室里冲了出来，险些撞到路航，许佳柔连忙扯着他的手臂往里面一带。
  “我同事他们都风风火火的，别见怪。”
  “没关系。”路航笑道，“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今天路过你们店了，然后顺便来看看你。”
  许佳柔抿了抿嘴唇，“你什么时候也来市里了？以前不是在老家的学校做处长吗？”
  路航噗嗤笑了起来，“快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在总务处做了几个月的闲职，怎么到你这儿成了处长了？”
  许佳柔被他笑得简直舒服地想眯起眼睛来。在一片急匆匆地往外走的同事们中，两个人就这么碍事地站在路中间，直到负责关灯锁门的秦羽都收拾完，还看着他们俩诡异地站着。
  “师父，下班了！”秦羽高声提醒道。
  秦羽话音刚落，白蕊办公室的门便被打开了，白蕊眼眶红彤彤地走了出来，和许佳柔对视的瞬间，脸也红了起来，然而下一秒她就立刻转过身去，假意忘了带东西，又钻进了办公室里。
  许佳柔也觉得尴尬极了，她想招呼人赶紧走，一抬头，却看到路航目光一直望着白蕊的办公室。
  许佳柔一愣，忽然就酸涩了起来，然而下一秒她便释怀了，她点了点路航的肩膀，“那个，衣服留给我，你快点回家吧。”
  在许佳柔看来，路航这几次回眸，明显地表示了四个字——恋恋不舍。
  诚然，白蕊讨厌归讨厌，但是人确实挺有女性魅力的，更何况……这白蕊和徐瑾蓉——路航的前女友——有那么几分相似。
  许佳柔叹了口气，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银灰色工装套裙，莫名后悔刚刚看到路航时露出的目光。
  “你怎么走？”路航忽然问道。
  “嗯？”
  “你怎么回家？开车来的吗？”路航问道。
  许佳柔摇摇头，“我，坐公交车。”
  “我送你吧。”路航顺口接了一句，“正好顺路。”
  许佳柔挠了挠后脑勺，心想着我什么时候告诉他过我家的地址吗？然而不等她想起来，路航便已经打开了大门，寒风尽数钻进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里，在肚子的位置打了个旋儿又呼啸着离开了，把路航卷地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许佳柔见状赶忙给他披上了脏衣服，不再多话，催他带自己去停车的地方。
  钻进车里开了空调，路航总算是缓了过来，想起刚刚的狼狈样子便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了一眼许佳柔。许佳柔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发展，显得呆呆地，看着路航熟练地驾驶着汽车开上主干路，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对了，你现在在哪里住？”
  许佳柔满头地问号，感情他不知道啊，那他说什么顺路！不对……那或许就是寒暄，客气了一下而已，自己怎么还真的跟着上来了？真的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大早就乱七八糟的，不对，从昨晚就开始乱七八糟的！
  路航也觉得乱七八糟的，从昨天开始就是！许佳柔的消息把他的生活搅合地有点脱力，昨晚等回复等地太晚，一大早的险些睡过头了，慌乱中自己拿错了文件，又跑回家里取，差点就迟到了。经过一上午的调整终于找到了点状态，自己明明可以送个文件就可以回公司打卡准备下班了，然而自己却鬼使神差的来找许佳柔了。而刚刚那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路航脑子乱糟糟的，没注意红灯，差点跟前车怼上，把许佳柔吓得紧紧贴在了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上，一脸“死里逃生”的小表情。路航看了一眼，轻笑出声。
  “也没有很糟糕嘛”路航心想。
  “前面这车停的怪突然的，吓……吓我一跳！”许佳柔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她刚刚贪生怕死的样子可能太怂了，不然路航笑什么，想到这里她赶忙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你不是处长了？”
  路航微微弯了下眼睛，看到前面的车动了便挂挡踩了下油门，过了路口才道：“我一直也不是处长呀，许经理？”
  “诶！你这人！人家问你正经的呢！”许佳柔想起昨天他喊自己的四个字，老脸一红。
  “我其实只在学校里干了半年，毕业了我爸妈托关系，给我找了个闲职，在总务处做个文员，负责登记下哪个班领了粉笔啊，哪个班板擦丢了，哪个班又领了墩布这样的事情。”
  “这！这是闲职吗？这不是我向往的生活吗？”许佳柔艳羡道。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就是挣得少了点。”路航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许佳柔，扭过头时又红灯了，他便停了下来，“一个月才开两千三，捉襟见肘的。”
  “唔，确实不多，不过刚毕业的话也还可以的，我刚刚毕业的时候实习工资才一千六。至少你是铁饭碗呐！”许佳柔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不自觉地带了点口音，听起来好像在唱歌。
  路航笑道：“是呗，我爸妈也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也故意带了口音，“但是我觉得没意思。”
  前面堵车了，周一的下班高峰期，堵车也挺正常的，许佳柔以前坐公交车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今天竟然格外烦躁了起来。她觉得和路航之间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人家找了个老师这么好的工作，竟然觉得没意思，自己拼死拼活地考了两次教师证也没有考下来，只能苦逼兮兮地来做销售。
  工作内容倒还好，毕竟她对婚纱摄影确实挺喜欢的，可是一想到工作里受的那些闲气，就觉得呕得很。她很讨厌比较，她这么多年如同一叶障目一样地不去关注路航的动向，一则因为他在自己心里地位比较特殊，二则也在于她看不得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的事实。
  “也不是没意思吧，就是感觉一杯茶水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的日子不符合我曾经在流光剧社受的教导。”路航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他也不看许佳柔的反应，“你昨天找我肯定有事儿，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教导？什么教导？”许佳柔不答反问。
  路航的车又动了一点，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迷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许佳柔如同被滚滚天雷轰了一下，外焦里嫩地哭笑不得，“我当时真的只是唱歌的，好妹妹乐队你不也是喜欢的吗？”
  “都是你当时唱完了那首rap之后我才喜欢他们的。”路航嘴角带着点笑意。
  许佳柔急眼了，举着拳头到路航跟前却没有砸下去，有点懊恼又好笑地挠挠头，“不带你这么骂人的！”
  堵车的情况缓解了，路航匀速地踩了油门，车平稳地加起速来。
  “你家走这条路对吗？”路航问许佳柔，见她点点头，这才放心地加速起来，“这是我第四次问你了，到底要帮什么忙，你要是不说，我就真不管了。”
  “别不管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许佳柔诚恳地说道。
  路航也不催，就安静地开车，不过看起来他倒是不像不会问第五次的样子。
  “就是……你能不能陪我拍个结婚照？”
  “嘎”一声，车骤然停在了路上，后面的车狠狠地按了下喇叭，路航这才回神，赶忙发动车子，抱歉地短短按了两下喇叭。对方摇下窗户，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才从他们车子侧边开了过去。
  路航的车子今天简直经历了它车生的rush hours，被路航这一惊一乍的操作终于搞熄火了。
  许佳柔在半晌打不着火的尴尬里解释道：“口误了，不是结婚照，是婚纱照而已，婚纱照。”
  路航没吱声，专心拧钥匙，也不知道是不是手上汗太多了，拧了两次都手滑了。终于打着火之后，路航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吓……吓到了？”
  “许佳柔，”路航的语气不再带着笑意了，他十分严肃地说，“这种事情，关于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不可以用来开玩笑。”
  许佳柔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开玩笑，就是……”可是她转念之间便撒了个谎，“就是我们公司出了新的套系，需要一个模特拍样片，但是外面找的模特都太专业了，没办法假装客片，所以就找我们内部员工来拍的，以前都是找我的，但是……但是”许佳柔卡了一下，“但是我和我们公司所有的男员工都合作过。可领导下了命令了，咱也不敢反抗呀，你看……你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许佳柔一股脑撒完了这个谎，呼吸有些乱地等着路航回答。路航似乎真的开始考虑了，他沉默不语地停了车，“到了。”
  许佳柔心里难受极了，甚至都有点绝望了。她也不知道路航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也不敢问。她只能灰溜溜地点了点头，鼻子有点酸酸地，拉开车门要走。
  “衣服还给我洗吗？”路航目不斜视。
  许佳柔于是又来拿衣服，路航却抓着衣服不肯放手，轻咳了一声道：“哪天拍？需要准备什么吗？”
  许佳柔手一松，那件原本只有后腰位置染了一大片泥水的外套，终于连内胆也没能逃过泥水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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