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星一点都不土，比城里丫头还洋气呢。瞧瞧她设计的布样，瞧瞧她叫人做的裙子，那是正宗城里姑娘都想不出的时髦玩意。
  可小福星也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丫头，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乡下宁。
  可见乡下宁不一定就土，乡下宁也可以很时髦。
  可乡下宁怎么就能不土，怎么就能时髦呢？
  小福星和别的农村丫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那就是她读书好，懂得多，所以见识多。
  对，读书。读书能让人聪明，读书能让人见多识广，那漂亮裙子不就是小福星从书上看来的，还有那些漂亮的布样，不也是她从书上学来的。
  可见，这书真是好东西。
  看看自家神采飞扬，小小年纪就大有作为的妹妹，罗芙蓉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往后自个也要抽出时间来读书。多读书，读好书，跟上小福星。
  火车飞驰，奔向繁华的大都市。而此时此刻的江城市百货大楼女装柜台前，却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旋风。
  起先是一两个，来问柜台有没有上新货。售货员还没怎么在意，直接说没上新货。人家看了两眼就走了。
  可没多久又有人来问有没有上新货，还指明是要裙子。售货员就指着柜台里买的最热门的一条百褶裙说是新货，推荐给顾客。哪知那两个年轻姑娘看都不要看，说这是落伍的旧款，穿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这可奇了怪了，这条百褶裙自打上了柜台那卖的是可火了，半个月不到就卖出去十多条，马上就要卖断货了。这是上海百货大楼里刚上的新款，这边可是紧跟沪上潮流，怎么会落伍呢？
  可人家就是不要，扭头就走。
  售货员心里纳闷，但也没觉得奇怪。这光看不买的人多了去了，越是抠门的顾客越喜欢挑刺。她还不乐意伺候呢！
  可等到第三波，第四波，甚至第五波来问有没有上新款时，就知道不对劲了。
  她也是奇了怪了，疑心是有人捣乱，细问之下才知道。外面有人穿了一款可别致可时髦的新裙子，说是百货大楼马上要上柜的新牌子，叫什么“出水芙蓉”，想买的人来这儿问就是了。
  还说的信誓旦旦，三天后就能买到。
  啥？柜台要上新牌子？还三天后就能买到？这是怎么回事？她这个天天站柜台里的，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事？
  当下赶紧报告柜台经理。
  经理一听也奇怪了，这个“出水芙蓉”的牌子他有印象，那天不就是个中年妇女拿来的裙子。裙子是挺好的，可牌子没名气，价钱又贵，没赚头，他懒得要。怎么回事？那老婆子不甘心，整幺蛾子了？
  这要是到柜台上来骂人打砸，他还能报警，叫警察来抓人。可偏偏是别的顾客上门来问有没有新款，这叫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告诉人没有，不上，死心吧。
  然而如此一说，却捅了篓子了。
  来百货大楼问“出水芙蓉”牌子和那条裙子的人是络绎不绝，全是赶时髦不差钱的年轻姑娘，一听这儿没有这条裙子，可把人气坏了。
  怎么能没有？别人都说了，就是百货大楼里买的，人家都穿身上了。
  哦，人家可以开后门，提前买。轮到普通老百姓，就连买的资格都没了？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明明仓库里有货却不卖，这是要搞投机倒把，要犯罪嘛！到工商局告你们去！
  哦哟，闹的是不可开交。
  偏偏来闹的还有当记者的，电视台工作的，扬言要保管到电台和报纸去。
  柜台经理吓坏了，赶紧服软，点头哈腰的答应，马上上新款，一定让大家都能买到这款裙子。
  好容易把这群娘子军给劝下去了，一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拿起来一听，是自家那个赶时髦不省心的侄女。
  这娇娇女一开口就问，柜台有没有“出水芙蓉”，她要那条裙子。
  哎哟喂，怎么又来一个要裙子的。柜台经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没有，这侄女就急了，又哭又闹。还说他这个舅舅偏心，别人能提前买，怎么她亲侄女就轮不上了？回头告诉舅妈，让他跪搓衣板。
  想想自家那个母老虎，柜台经理就一个头两个大。
  得了，债多不愁，只能答应下来。
  可问题是，他上哪儿给这群姑奶奶找那个“出水芙蓉”去？上回他把人撅走了，连个名片都没留，没电话没地址，他找谁去？
  可要是找不到这个“出水芙蓉”，他拿什么给那帮姑奶奶上新货？
  到这会他是后悔来不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人给呛走了。
  好在他一拍脑袋想起来，当初人走得急，衣服外面那个包装袋还留着，上面应该有联系方式。可他不当回事，当垃圾随手扔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赶紧翻垃圾桶，从桶底找到了那个包装袋。还别说，底下真有个地址和电话。
  还等什么，赶紧打电话过去问问。
  结果这一个电话过去，通是很快通了，可无论他怎么“喂”，那头就是不吭声。
  也难怪，福利厂都是聋哑人，听不见，说不出。
  急的哟，柜台经理都要掉眼泪了。
  第320章 ：只批发不寄卖
  得亏财务上厕所回来了，拿过电话一问，说是找厂长。
  就说马厂长出差去上海了，不在。
  这下柜台经理是真要哭了。可好歹是电话通了，怎么着都得找个能管事的说上两句。赶紧表明自己是百货大楼女装柜台的经理，想问问厂里是不是刚出了个新牌子，叫“出水芙蓉”。有一款裙子，特别好看的，打算上他们那儿卖的？
  这事财务知道，马上说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天不是谈不拢，被退回来了么？
  经理一听这话就害臊，赶紧表示“都是误会”。这边重新研究过了，说这个牌子很有潜力，衣服做的也好，想要给她们的货上柜台。
  财务一听，这是好事啊。不过厂里能负责的都出差去了，这找谁谈呢？
  经理一听这可怎么得了，没人能拍板，那他找谁拿货去？这要是拿不到货，明儿个那帮子穷凶极恶的姑奶奶们还不得活吃了他去？
  听说他是要拿货，财务便道，这事倒是不必厂领导拍板，有专人负责。不过负责人在车间里忙活呢，等找人去叫一声。
  经理赶紧表示，不劳叫，他这就亲自过来，当面谈。
  上一回把人得罪了，这一回可不得亲自上门去赔个礼道个歉。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如今是十万火急，厂里的“阎王”都不在，可不就是“小鬼”做主的时候。他要是再怠慢人家，人家稍微为难为难他，可不就全完蛋了。
  挂了电话就直奔而来。
  这边财务也赶紧去车间找伟娟师傅说这事，张伟娟一听就噗嗤笑了，随即又是一拍巴掌，感叹小福星料事如神。
  瞧瞧，可不就是百货大楼自个找上门来了。也不知这小妮子使了什么妙计，端的是神通广大。把这惯是狗眼看人低的柜台经理都给急成这样，也好，她正憋着这口恶气等着出呢。
  等人柜台经理来了，两人一见面，张伟娟是脸上带笑，眼中得意，趾高气昂。
  相比之下，曾经威风得意的柜台经理则是脸上讪讪，眼中带羞，再也没有往日的气焰。
  好在他也是老江湖，马上就调整心态，一脸带笑的打招呼，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似得。
  张伟娟也是老江湖，面上功夫不差。两人握了手，场面很亲切。
  柜台经理这回是不吝赞美之言，把他原本看不起的小破厂新牌子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潜力非凡。最后是拍着胸脯保证，这新款裙子上了柜台一定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保证大卖特卖，火爆异常。
  这一回，给的待遇是五五分账，跟北京上海的牌子一个样。
  他觉得自己挺有诚意，可惜伟娟师傅已经受了小福星的授意，不稀罕寄卖了。
  当下表态，上回她跑去百货大楼去“毛遂自荐”，没推荐上就不说了，回来还挨领导骂了。说她是无组织，无纪律，自作主张，不负责任。听听，罪过大发了。
  所以这次她可再不敢应承，只能按照领导说的办。
  这话说的，叫柜台经理没法接，只好讪讪一笑，改问厂里领导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分账亏了？还是要另外找地方寄卖？那可不行啊，这整个江城市来看，那家店能比得上百货大楼名气大，客流多？不放在他那儿卖，那就是白瞎了这好裙子！
  任他说出花，伟娟师傅也不动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领导的规矩，我哪敢改。没得受气又挨罪过，出力不讨好。”
  得，这是往他撒气呢。如今是他求人，柜台经理只能受着。但好歹得给个准话吧，到底领导是个什么打算？他心里有个底。
  张伟娟也不跟他多扯，就把小福星的意思说了。这裙子不寄卖，只批发。谁给钱就卖谁，端的是干净利落。
  一听不是往别处寄卖，柜台经理倒是松了口气。横竖他是第一个来的，能拿第一手。
  那这批发价是多少呢？那天这中年妇女说的是四十块成本价，他觉得能接受。
  哪知隔了一夜，价码是蹭蹭往上翻。
  伟娟师傅瞧他这个脸色，就知道还做春秋大梦呢。暗暗一笑，伸出手比了个六十五的手势。
  “我们领导交代了，批发价是一条六十五块，一手起批。当然，十条以上给九二折优惠，一条算六十。”
  至于柜台上零售卖多少钱，她们不管。
  嚯，吓得柜台经理瞪起眼。这是坐地起价呀！
  诶，可不就是坐地起价。当初是厂里求着百货大楼，自然是一退再退。可如今形势变了，是百货大楼求着厂里，那就的由着她们说。
  柜台经理当然不肯甘心，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想要扭转局势。
  任他好说歹说，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张伟娟就是无动于衷。说急了，她可就要翻脸。
  怎么着？还想让她再“自作主张挨顿骂”不成？这是领导出差前特别交代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改。
  这一回，她是抱定小福星这块令牌，狠狠的抽打狗眼看人低的柜台经理。对方越急，她是越痛快。
  柜台经理这回是踢到铁板了，是脸疼，嘴疼，心更疼。
  往日里都是服装厂求着柜台，哪有他求人的时候，可把柜台经理给憋屈坏了。
  有心甩手走人吧，空着手回去，明儿个拿什么应付那票姑奶奶？拿不出裙子，她们非活吃了他不可。
  想要拿走裙子吧，就得挨一刀。
  回想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拍自己三个大巴掌。可后悔药无处买，事到如今，再难也的顶着。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一刀是肯定要挨的。与其被人砸柜台，那还不被人敲竹杠。
  一条裙子六十五块，一手是五件，也就是三百二十五块，也不算太多钱。
  买了，买一手！拿回去，标上八十块卖。要是那群姑奶奶嫌贵，那就怨不得他，是她们没钱，自个买不起。
  到时候裙子卖不出去，他照样拿回来退，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