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探照灯刺透黑夜，准确无误地照在了孙无情的身上，把他的便服照得简陋且通透。
  林琼露看清了孙无情的脸，他看着不远处破碎的玻璃后，那亮起来的蓝色的屏幕，眼神里有她没见过的不甘与无奈。
  或许，只有他，才会明白“朋友”的恐怖。就在昨天，整个联邦的数据都在他眼里，如果他想知道摩纳哥公国的任何一个人的资料，都可以调查清楚。
  而现在，轮到他成为被调查的那个了。
  不知道暴露了什么，或许是自己的动作被卫星捕捉到，或许是自己的声音被传上了互联网，只要有他出现的迹象，他毫不怀疑联邦会立刻出动部队来抓他。
  以致于扰乱国际秩序。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离开，刚刚稳定了一瞬间的国际局势再度陷入一团混乱。
  而对此依旧一头雾水的孙无情，正看着电视上的那一行字，陷入了苦涩的沉思。
  “回来吧。”下一行字又闪过，很明显是“朋友”的口吻：“王清野已经在路上了。”
  林卫不适合这种任务，没有标记的他随意乱闯别的国家，很容易陷入苦战。但既然请到了王清野，已经显示出了足够的慎重。
  那他，还能赢吗？
  他从未想过自己站在联邦对立面的情况，这次的离开，倒像是一次赌气般的离家出走。并不是因为他不讨厌联邦，而是他潜意识里认为，联邦不可战胜。
  他们拥有近乎一切的数据，等同于拥有了一切。不论是军事，医疗，教育，还是整个国家统一的虚拟现实系统，都昭示了联邦的实力，他们把整个国家的人民轻松的控制在手中，后者没有任何怨言，心甘情愿。
  就连整个提乌斯学院，也没有人敢对联邦的政策发表意见。完全按计算机给出的结果执行，即使是首都，大多数人也不得不承认计算机的能力，他们做的，更多是点一个头。
  面对这样的国家，自己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把军刀。
  孙无情是聪明人，非常聪明，所以知道自己赢不了。
  他放下了刀。
  “学长！”突然，不知道林琼露哪里来的力气，扯过孙无情无力的身体，把他拉回了最近的一栋房屋。也顺便一脚踢晕了这屋里的普通民众，与此同时，另一个影子从屋顶上闪出，泛着寒光的刀刃几乎是擦着孙无情的头发而过，刚才孙无情愣了一下，危险至极。
  没有“朋友”，遇到这种情况，他很容易有生命危险。人总不可能是机器，再次面对自己的弱点时，很难再保持专心致志。
  万幸的是，这次林琼露在他身边。
  孙无情很快反应过来，躲进了身旁的一个掩体，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许多人正在靠近这里，飞行器的轰鸣声撞进他的内心，撞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的手在发抖。
  联邦，这一个词就意味着不可战胜。
  就连黑塔，也不过是威慑，远达不到和余念叫板的程度。
  整个联邦，那台近乎无人可敌的计算机，真的是有一根缰绳握在一个人的手上。
  面对这个未知的敌人，孙无情产生了天然的恐惧。药剂正在抑制他大脑的某个部分，“朋友”失去了申请连接的目标，如果这时候“朋友”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或许他真的会直接放弃。
  “该回去了。”孙无情沉默了一下，身体放松，靠在墙角：“联邦找到我们了。”
  “带我们去y国？”林琼露身上滴满了汗珠，眼神里都是担忧的神色。
  “我想他应该不会允许我们过去。”孙无情苦笑，却又开始担心起他兄弟的安危。
  他知道他安全了，但不知道秦楚安怎么样了。联邦会怎么惩罚自己这次出逃，难道把他关进皮里斯监狱？
  但无论如何，这次的闹剧，应该是要结束了。孙无情不可能战胜屋外源源不绝的敌人，即使他赢了，也不可能在天亮之前拿到前往y国的潜水设备。他很确定如果只是刚才那些敌人，绝对拦不住他，但一旦联邦加入进来，事情就变得很困难了。
  “学长，这不是你想做的吧。”就在这时，林琼露清晰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孙无情颓唐的神色在她眼里一览无遗，很明显，他已经选择放弃了抵抗。
  敌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窗边。但孙无情只是保持着自卫的姿势，下意识把林琼露护在身后，但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对方不打算杀他，不管他们是不是联邦的人，杀他都要承受联邦的怒火。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待联邦的救援。
  即使这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当然，他或许也没想过，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安然怎么会让他离开联邦。
  有些预言，是神的恩赐。
  而拥有恩赐的他们，也承担了为神代言的责任。
  “学长，还有机会。”林琼露握住他的手腕，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冷冽，一路上小鸟依人的形象消失无踪，她越过从窗口外敌人的肩膀，看的是无尽的夜空。
  “如果你想去，我会帮你。”一阵熟悉的力量从她的身体涌出，整片空间都似乎为之震动，林琼露比孙无情还前半个身位，比他矮一个头，但孙无情侧头看去，却仿佛觉得看到了张晓晓。
  有些人，天生就能让万物臣服。内心的强大，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轰！整栋房子在惊人的压力下整个垮塌，这已经是能防止七级地震的建筑，但林琼露的力量，很明显不止于此。
  曾经，孙无情听“卡尔斯”估算过，即使是林琼露，也还是比不上苏醒的张灵秋。张灵秋在那天晚上表现出的潜力，已经追上了全盛时期的张晓晓。她挺过了这次生死考验，实力只会有增无减。
  但就算是“卡尔斯”，也没有见过林琼露真正出手。
  没有这些数据，便无法预估实力。
  事实上，林琼露也没有展现过真正的实力。“卡尔斯”对她天赋的肯定，是她在开学典礼上，能如此轻松地获得恩赐的结果。
  而今天，她要告诉整个天下，她的天赋，无法用过去的数据来衡量。
  向他们倒塌下来的天花板被这股力量拧成齑粉，孙无情拉着林琼露的手，看着两人向下坠去，一栋又一栋房子在他眼前倒塌，那一瞬间，仿佛罩着整个世界的玻璃在破碎。这片空间听到了林琼露的意志，也做出了回应。
  埋伏在楼下的人被这股大力压弯了腰，碎裂的石块落到他们身上，把裸露在外的肌肤划出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孙无情看清了他们的手中的武器和枪，夜视仪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脸，但还是能辨认出来，他们不是欧洲人。
  短短几秒，这股力量仿佛一双大手直接抹平了方圆几十米的区域。房屋倒塌，就连院子里粗壮的树干也被压折，落叶再度被重击成一地碎片，巨大的轰鸣声仿佛礼炮在隆隆作响。
  除了天上照下来的光，所有的一切，都匍匐在地。这雪白的探照灯把林琼露的身体照得透亮，却仿佛是在迎接她的登场。
  现在，这里是她的舞台。
  阴谋和权力在这里毫无意义，这仅仅是很简单的，强大。
  “还可以。”林琼露转过头看着孙无情，露出了好看的大白牙：“这种程度我可以维持一个小时。以我为中心，三十米内不会有人能活动。”
  大概除了管甚那种怪物，孙无情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身旁的矮房已经倒塌，那个闪着蓝屏的电视也支离破碎。空中的飞行器依旧静静地悬浮着，但整个摩纳哥公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它似乎没有办法接近。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干脆直接闯仓库吧。
  既然都被发现了，孙无情索性更换了作战方案。他不确定林琼露的恩赐可以帮他们脱离这个窘境，但她努力了，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背起林琼露，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恩赐，随着孙无情的脚步，一栋又一栋楼房应声而倒。灯光尽灭，如深渊般的黑暗在贫民窟中开出一条路，仿佛是一只巨兽在大地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脚印的正中央，就是往海岸飞奔的孙无情。
  这个举动实在鲁莽，但却是他们两人仅有的机会。林琼露的力量超过了敌人的估计，打算用人海战术闷死孙无情的计划彻底失败，林琼露凭一己之力，便扭转了劣势。这也是为什么老虎能被称为战争机器，在这样的城市作战中，无法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人类团体性的决斗，绝对无法战胜这样的恩赐。
  孙无情甚至认为，林琼露才是学院里隐藏的天才，联邦不止是要带回他，或许也要保证林琼露的安全。
  但如果这样，他们面临的敌人，也会更加危险。
  就像现在，孙无情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离海岸更近。
  身边的轰鸣声滔滔不绝，但整个空间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即使他不断的往前走，身边的景色却似曾相识。
  很快，连声音都消失了。
  “孙无情，我们好久不见。”恍惚之中，一件白大褂跳入了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