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_分卷阅读_97
作者:城里老鼠      更新:2020-06-12 04:09      字数:5217
  克雷德不太喜欢啰嗦,便用最干净利落的措辞回答了她,“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逗留凡世,必定忍耐不住作恶的本能,不是找上骑士团长,就是找上圣殿神官,非要把他们弄到家破人亡不可。大人听说之后,肯定会竭尽所能地阻止你,杀了你。到那个时候,我只会帮她,不会帮你。”
  他从未用上位者的口气对奈瑟狄丽说话,这时语气却严峻起来,不给她半点置疑的余地,“我这是为了你好。我们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我不愿看到你死于非命。”
  奈瑟狄丽并未领他的好意,反倒怒吼了一声,以深渊语吐出一串尖锐的咒骂。如果巫妖听到她诅咒中的恶毒之意,也会甘拜下风的。她泄愤般地骂完这些话,才冷冷说:“大人?你果然被那个人类女人迷昏了头。她比我还会讨好你吗?她和我一样,愿意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吗?还是说,她本来就是个强大的女巫,用法术让你着了迷?”
  克雷德皱了皱眉,心平气和地说:“没有这回事。”
  “当然没有这回事。你真可怜啊,克雷德,迷恋她比迷恋我更甚,”奈瑟狄丽讥讽地说,“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你被她抛弃了,懂吗。如果你去了那个巫妖的法塔,发现她不在那里,又会怎么做?在以后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打算当一条狗,被她呼来喝去?”
  在这间华美雅致的客房中,半魔和魅魔争吵的画面尤为滑稽。托雷斯爵士的书记官曾为圣殿武士,退休之后才做了文职。他见仆人不敢过来侍候,便自己拿了两个大银盘,想借着送点心和饮料的机会,听听他们都在谈什么。
  结果,由于他不懂深渊语,只能听到魅魔因愤怒而扭曲了的尖锐声音。他无奈之下,开了房门进来,把银盘放在桌子上,无声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奈瑟狄丽的神情依然狂暴,看起来已经没了人类的特点。她很想把点心砸成粉碎,又怕彻底激怒克雷德,只好坐在椅子上,死死瞪着他。
  克雷德平静地说:“大人心地十分善良,和你不一样。她对我不满,也没多说一句话,反而选择自行离开。她救过我的命,又把我带出深渊,并且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倒希望她像你说的那么做,但她没有。我自愿跟随她,就像我自愿放过你一样。”
  奈瑟狄丽听到“善良”的评价,情不自禁地露出厌恶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她终于明白了,克雷德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坚决的决心。同时她也知道,只要她不主动动手攻击,克雷德就绝对不会杀死她。
  她受到嫉妒和憎恨的驱使,说话更加毫不留情,“原来你喜欢善良的女人,那我还真是做不到。其实我早该了解这一点,我险些把你送上死路,你还不计前嫌,碰都不碰我一下。纵观整个活火熔狱,还有你这么软弱无能的恶魔吗?其他恶魔知道这件事后,都会嘲笑你,认为你是彻头彻尾的傻瓜。你心肠好,又有什么用?这可不会给你带来半点利益,只会使你被人轻视。”
  克雷德仍然没生气,甚至还笑了笑。他的笑容非常动人,却对恶魔毫无用处。他说:“如果我‘心肠不好’,那么你现在已经死了。奈瑟狄丽,我了解你的本性,但不要嘲笑你赖以生存的东西。至于其他恶魔的看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厌恶生活在恶魔群中,才选择叛逃到凡世。那么,我就必须控制自己,不做和恶魔相同的行为。”
  他说到这里时,终于深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曾经带给我不少安慰。我曾经迷茫而痛苦,不知自己是谁,在做什么,这一生有没有任何意义。但你……即使你的安慰虚幻飘渺,对我的效果也是真实的。我愿意为这个饶你一命,我觉得它值这个价钱。”
  魅魔冷笑道:“可我觉得你说的一切都一文不值。总有一天,你和那个劣魔……不,那个人类女人,会因为你们的‘善良’而遭到杀身之祸。”
  克雷德没有回答她,也没出言维护哈根达斯。托雷斯爵士的客房里,窗户全由玻璃镶嵌,使客人能够看到花园景观。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常绿乔木上,仿佛在欣赏这不惧寒冬的碧绿颜色。
  奈瑟狄丽还以为他无言以对,却听他淡淡说:“也许吧。不过,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你这样吗?听着,在我开启传送门之前,不要再捣鬼了。”
  “……什么?”
  克雷德说:“不要在我背后,捣鼓你那些魅惑别人的天赋法术。你每次抱过来的时候,都试图用法术影响我的判断,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猛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魅魔。头一次,他不再掩饰心底的嘲讽,“其实自始而终,你的魅惑对我都毫无效果。赶紧收手吧,你在白费力气。我会亲自把你送回深渊,然后去找哈根达斯大人。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第96章
  “所以,你还是跟来了。”苏眉对巫妖说。
  手机链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却因为体型太小,和往常的很多眼一样,没收到任何效果。它放弃了以眼杀人的努力,回答道:“不然呢,你希望我和那三只蠢货待在一起吗?”
  苏眉笑了笑,“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第四只蠢货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只需要照顾自己,而非同时照顾四个人。”
  克拉穆当然希望能够和她一起行动,可惜他的伤势比较严重,大大影响了行动能力。奥斯的战斗力通常可以忽略,倘若任务具备风险,那么最好别带着他。凯则自告奋勇,留在那家黑店里看护他们两个。
  她对这只精灵的观感很复杂,有时觉得他捉摸不定,有时又觉得他可以信任。但巫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和凯有关的资料,可见凯是精灵族群里的后起之秀,还没资格被海恩哈姆大人注意。它对他唯一的正面评价是:“还算有眼色。”
  当然,苏眉既然接受了凯,就不会花太多心思怀疑他。他毕竟能力有限,最多绑架奥斯当人质,胁迫她答应他的要求,或者把它们出卖给老鬼婆,告诉她巫妖来了。这两种后果虽然糟糕,却并非不可接受。何况凯战斗起来,就像刮过密林的风,怎么看都是个好帮手。
  她和巫妖已经潜入了目的地。影会作为公会性质的组织,在每个城市里都建立着分部。克温纱接过它的统治权后,延续了它的结构,把分部当作一个个分公司来处理。密安担任这座城市的主事人,拥有比城主更大的权力,地位也更高。
  他和影会的首领一样,住在分部地下,将那里打造成属于自己的小小王国。那地方终年不见天日,用魔法模拟出的阳光照明。他在地底进行对新人的培养,对熟手的训练,和对敌人的拷问。每一天,许多消息飞到他手中,又扑棱棱地飞出去,让他得以掌控城市里的所有角落,得知可疑的陌生面孔。
  苏眉仔细问过克拉穆,问出他们的口令细节,还有地底秘门、通道的位置。她使用高等隐形术,完美隐藏自己,又随时开着围绕周身的奥法探测,专为对付法术防御。
  通常来说,只有法塔才会具有高密度的法术分布。像阴影利爪分部这种地方,若要处处防备,未免太费钱了。
  她进入分部之后,迅速找到机会,跟着一名灰衣刺客进入秘门,走下通往地底的长廊。一进地底,她就发现这地方很像蚁穴,看似杂乱,实则井然有序。蚂蚁们各司其职,从来不会出现闲人。每个房间都有着独特功能,很少遭到闲置。
  大部分没有家室的刺客乐意住在这里,因为被同伴环绕,会给他们带来安全感。这地方也分出了生活区,装潢比工作区舒适很多,以密安的住处为中心。
  对苏眉而言,刺客人数再多,也无法弥补他们和她实力上的差距。她要杀他们,和杀死一窝平民不差什么。在这庞大的蚁穴中,唯有几个人能够引起她的注意,其中就包括密安本人。
  “他们很难破解高等隐形术啊,光凭这一点,就没办法和星辰塔比。”巫妖在她耳边小声说。
  苏眉没有回答它,因为它在说废话。星辰塔是大陆上的法师联盟,历史源远流长,向法师提供公开援助和支持,并进行资料共享。如果以对奥法的了解为标准,那么任何组织都无法与之相比。由于其立场中立,巫妖都很少发它的牢骚。
  她专心凝视着眼前的法术陷阱。它铺满了整条走廊,具有不太常见的毒素属性。按照克拉穆的说法,外来者贸然进入,将会同时引发物理机关和法术陷阱,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路上,她曾经过无数机关,都极为小心地避开了。她就像个大师级别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敌人内部,直到面临最后的目标。然而,她并不认为自己能不惊动任何人,轻易通过这条走廊。
  走廊那一端,竖立着刻有葡萄藤、小叶兰为装饰的大门。大门后面就是密安的私人领地,也被称为最危险的地方。
  据说他十分好色,每个星期都要换不同的女人。因为他有钱有势,有很多女性自愿跟他,所以他根本无需强迫别人。至于他为什么强抢蕾妮,只能说出于对克拉穆的仇恨,抑或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忽然抛开所有顾忌,露出被规矩压抑着的本性。
  他把中意的女性放在门后房间里,自然也包括蕾妮。只要轰开这扇大门,苏眉就有把握,不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逃掉。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总不会比莎婕娜的石殿更危险吧,你都敢暗算獠魔了,干吗因为一个小小人类而犹豫。”巫妖催促道。
  “我没犹豫,”苏眉说,“但我总该想想怎么脱身。”
  她将双手同时伸了出去,缓缓打了个手势,在手中聚出一大团闪着紫色微光的符文。但紫色只是它刚出现时的颜色,刹那间,符文的色泽开始不停转换,没有定型。这团符文接触到长廊地面,便退去所有色彩,变成透明无色的东西,并沿着长廊,向前不断延伸。
  若以魔网模拟毒素效果,那么陷阱常常具有黑色、蓝色等色彩,与酸性陷阱的绿色,冰霜陷阱的苍白截然不同。
  密安门前的守卫已经被她控制住,中了定身术和麻痹术,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她留下他们不杀,避免被人看到守卫失踪。除非有人去和他们说话,否则不可能发现异常。
  巫妖欣赏她解除陷阱时的流畅,同时嘲笑似的说:“希望他住处还有另外一条通道,不然天天要从这陷阱上面经过,可真是头疼啊。”
  在这个时候,法师的局限性终于得到体现。苏眉能轻易解除法术陷阱,却对布满整个通道的人工机关很无奈。实际上,这条走廊的布置也相当精巧。一旦陷阱被意外解除,那么就会自动触发机关,唯有预先作出控制,才能避免机关运作,警报响起。
  既然控制方法只有密安一人知道,苏眉也不会浪费时间。
  无论谁为他布置了这套防御机制,都做的很好,而且必然拿到了丰厚的报酬。连锁反应一环扣一环,源源不绝地在苏眉面前铺陈开来。
  那扇红铜铸成的大门本来平凡无奇,这时却在不断涌出法术符号,在门上形成了另外一个陷阱。苏眉无声盯着长廊,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浮起巨大的冰棱,阻挡从墙壁两侧射出的破魔箭。破魔箭由机簧弹射而出,可以穿透普通的法术防御,其箭头闪着微光,表示材质为秘银。
  除此之外,长廊顶部也在向下落着刀刃,将这地方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地狱。刀刃和箭矢刺进冰棱中,将它打的粉碎,自己却也失去了力道,颓然落在地上。
  第一支破魔箭射出时,警报回荡在整个地下巢穴。苏眉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轻轻挥手,将冰棱化为乌有,人却已经来到了那扇大门前面。
  她身后开始涌起元素之力,变成数道元素属性的隔离墙,足以阻挡一段时间。大门上的陷阱为更罕见的音爆陷阱,却在接触到另一团符文时,再次无声地消失了。铜门应手而开,露出门内的通道。苏眉迅速闪身进去,避开另外两个陷阱,重新将铜门封住。
  一只锋利的巨大斧刃从天而降,砸在她头上,又被法力护盾吸收了力道,没能造成任何伤害。苏眉又好气又好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想这人可真够怕死的。
  此时,她脚下踩的是软绵绵的地毯,墙壁上也贴着精致壁纸。她在铜门上亲手布下陷阱,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解除,暂且高枕无忧。
  尽管警报声仍在鸣响,她却恍若不闻,小心地走过这条长廊,往两边的房间看去。
  房间里很少有人,就算有,也是年轻美丽的侍女,专门为了服侍密安。他和刺客打交道打多了,未免非常多疑,自然不乐意和外人住在一起。苏眉仍然保持隐形状态,一言不发,看着三四个侍女跑出门外,惊恐地张望着。
  除了刚进门的地方之外,此地并无任何机关陷阱。苏眉没花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那间面积最大,陈设也最华丽的卧室。
  她早就知道,阴影利爪待遇好,却仍然很吃惊这间卧室的淫靡气氛。房间正中,是垂着丝绸帐幔的巨大床铺,枕头、床单、被子都由丝绸制成,让她怀疑睡着睡着就会滑下床。
  一个赤-裸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双眼茫然望着床顶。他高大、结实、瘦削,体态十分矫健,留着街上常见的山羊胡子,有种野兽的美感。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脖子上有个鲜血淋漓的巨大创口,仿佛被人活活咬出来的。奇怪的是,创口虽然严重,却不再流出鲜血。他的尸体呈现不自然的苍白色,皮肤出现皱纹,令苏眉立刻想到,他被人吸干了鲜血。
  尸体旁边坐着一个妖艳的女人,准确地说,一个妖艳的女吸血鬼。她的容貌很具欺骗性,但嘴边露出的两只犬齿出卖了她。她正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如同吃饱了的猫,直到卧室的门忽然打开,她才微笑着转过头来。
  在她心里,进来的人当然是那些无辜的小侍女,随手就可以杀掉。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了,又被惊讶取代,因为她没看到任何人。
  苏眉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只吸血鬼。直到吸血鬼飞快扔出一个解除魔法,她才下意识动了动,避开她的施法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