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作者:江河入怀      更新:2021-11-13 02:15      字数:4007
  戚长风当下便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那和之前的爱怜和心软还不一样那是一种鲜明得不用加以区分的天然好感跟喜爱。
  戚长风很难说清,到底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喜欢猫的人,只是他从前一直没有机会验证过这点,还是他捡回来的小猫崽确实从一张小毛毛脸到浅金色的尾巴尖尖都长在他审美上,让他只是看着这小东西的样子就从心里生出很多轻盈的触动来。
  原来我捡到了一只这么漂亮的小猫。戚长风笑了一声,手指从猫崽额间的绒毛轻抚而过。
  康宁先前洗澡洗得有点累了,正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微微歪斜着打哈欠,但是此时此刻骤然听到戚长风这样的夸奖,好像给了过去十八年一直被赞美围绕着的小猫又打了一支强心剂。
  自历劫开始以来,小猫已经独自在陌生的人世间流浪了好几天,但他从出生到劫变开始前都生活在万千宠爱里,被亲人族人娇惯出的性情非常单纯无邪,这种天真的性情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被几天的流浪生涯完全改变。
  猫崽在戚长风虚虚拢着的手掌间挺起毛绒绒的小胸脯,两只小耳朵扑棱一抖,一张娇憨的小猫脸上现出一种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得意。
  戚长风竟觉得这个小东西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一般,心中不免惊讶,看来咪咪还很聪明,是不是?
  康宁表现得更加骄傲了。他这回只有一只耳朵微微倒伏下来,歪着一颗小猫头踮起前爪,蹭上戚长风拢在他身侧的掌心。小王子几乎已经完全对这个只认识了一天的人不设防了,他蹭着蹭着啪嗒一倒,让自己整个后背都贴进戚长风手里。
  我当然聪明了康宁美滋滋地想。他一倒下,又觉得有点困了,他贴着男人温暖的肌肤慢慢慢慢眯起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戚长风才小心翼翼地长出了一口气。他从侧身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改为蹲下来,一只膝盖半跪在地上,托着猫崽的手却始终未动,只一直保持着那个别扭的角度、连指尖都弯得小心翼翼。
  男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好一会儿,脸上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奇特笑容,他的目光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幼猫睡得微微起伏的小身体。
  或许等一切结束了,我也可以自己收养你?
  戚长风的想法已经发生了隐秘的变化。他有点不舍得再去寻找一个陌生人把小猫托付出去了。他甚至没再像上午回到老房子之后,把带回来的猫崽放到纸箱里他的目光在沙发上微微搜寻了一番,然后把沙发上铺着的垫子翻折过来一个角,稍微盖住了猫崽透着浅粉的小肚皮。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的雨下了一日也没停,只是先前淋湿康宁的雨水这时却成了小猫的催眠曲。猫崽在睡梦中咂了咂粉红的小嘴巴,好像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他完全无知无觉于自劫变开始以来终于在自己总也长不大的身体中流转起的第一丝妖力。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房间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戚长风几乎立刻以普通人不该有的警惕望了过去。
  您好,同城快递。门外倒是很快自报家门。戚长风心里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只是他本打算再拿起手机确认一下,转过头却发现刚才还睡着小猫的沙发已经没有了猫崽的踪迹。
  放在外边吧,沙发边的男人朗声道。老房子隔音不好,戚长风耳中已捕捉到快递员蹬蹬蹬离去的声音。只是他倒没有急着出去开门,而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站起来在昏暗的室内用目光逡巡。
  一般人想要在摆满家具的昏暗客厅里找到一只小小的猫崽,怎么也要费上一番力气,可是常年生活在风吹草动里的戚长风眼神敏锐得像鹰一般,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个藏在电视柜后面的浅乳色的身影。
  流浪生涯还是对小猫造成了一定影响。睡得正香的康宁被敲门声和陌生人的嗓音猛然惊醒,在戚长风转头的当下就像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黑暗中,一双闪闪发亮的猫儿瞳暗中观察着戚长风和方才发出声响的门口,小小的身子微微低伏着,自以为藏得很隐蔽。
  戚长风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并没有急着把他抓出来,而是先转身回桌边查看手机。在他下午购买的猫咪用品信息栏上,状态确实已经变成了已送达,于是他查看过猫眼后打开门将快递拿进房间,又把一个小小的金属栓重新塞到猫眼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仍然没有理会从电视柜后面探出了半个头的小猫咪。男人蹲下身,指尖残影掠过的瞬间就划开了硕大的快递箱,他从里面掏出商品清单、包装塑料和泡沫纸,以及裹在其中的一件件猫咪用品。
  在不养猫的人看来,这一箱子恐怕也不过是些零碎的小东西,实际上这一箱宠物用品的价值确实不是绝对的高,却很难跟这个住在老旧小区、穿着简陋、活得对对付付、收入极其微薄的男人产生联系。
  其实戚长风在下单前确实有片刻的犹豫虽然他自觉自己到现在为止都隐蔽得很好,应该也不会有人起意探查他的网购信息,但是他谨慎了太久,终于快到能望见曙光的时刻,原本用家里的纸箱子养猫崽对他现在的身份和角色来说才算合理。
  但就像他不久前犹豫送养的事情一样,在他斟酌怎么对待猫崽时又犹豫了。也许是他的生活里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什么柔软美好的东西,一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终于从电视柜后面跑出来扒着他的腿往快递箱里看的小家伙,竟能给他贫瘠昏暗了太久的当下带来一股很难想象的温柔生机。
  都是你的,戚长风托住小猫在空气中踩啊踩也爬不上去的后爪,叫他蹲在自己膝盖上,食物、窝、玩具。男人轻轻抚着小猫的后背,如果你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大概要暂时委屈你跟我一起窝在这里,等到我的事情做完,如果那时还能他微微顿了顿,也许你可以和我一同回家去?
  康宁听不懂这个人断断续续的未尽之意,也完全不觉得这个委屈了你的说法有什么不对劲。对于曾经一个猫咪拥有一幢小楼和一座游乐场的小王子来说,等闲的居所自然都是委屈。但是小猫的性格总体来说比较乐观,不太容易自怨自艾,在饥饿和寒冷不再摧残他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的泡沫盒也能让康宁觉得很新奇。
  小王子撅起屁股,一个猛虎下山就俯冲了上去。
  任戚长风平日身手如何敏捷,在这时也没能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本来是默许的他以为猫崽会去扑箱子里的剑麻球或者已经拆出来了的小鱼玩具。
  戚长风纵然没有养过猫的经验,网购时也并没有胡乱挑选,他已经综合考评了同类物品里价格较高评价更好的用具。只是他很难想到,对于猫咪王子来说,再好的玩具也算不上新鲜,反而比不上把泡沫盒挠开花来得刺激。
  戚长风也就晚阻止了那么十几秒钟,小猫已经连蹬带踹地抱着一块撕扯开的泡沫甩来甩去,时不时有小小的泡沫球球飘起来,又很快被松开大块泡沫的康宁装模作样地伏击。等男人终于把小猫摘开,别说惨不忍睹的地板和附近的家具了,就连猫崽软软的绒毛都已经炸开了,上面沾满了难以清理的泡沫遗体。
  康宁还没能从撒欢的兴奋情绪中脱离出来,他两只前爪还搂着戚长风的手腕,小脚在人家胳膊上蹬来蹬去。那样子实在可爱,好像整团小猫都具象化成了一团毛绒绒的开心。
  谁能忍心责备这么一个淘气得理直气壮的小东西?
  反正戚长风是没做到。
  天色已经很晚了,客厅里小小的白炽灯被男人打开,他拉着一把凳子坐在桌边,慢慢地挑着小猫身上粘的碎泡沫球,而康宁正伏在桌上开开心心地吃着罐头他从前生活在族里时被养得太精心,几乎没有机会吃到任何丰富口感的食品添加剂。而越是被严格控制饮食的好孩子越没办法抵挡垃圾食品的魔力。
  一直吃到肚子又圆滚滚的了,康宁才甩甩头,等着戚长风把他从桌子上抱下去。
  小猫之前两次上桌下桌都是被人抱着的,这是康宁和其他刚进人类居住地的流浪猫的那种独立和警惕极不同的地方:他过于习惯被人宠爱和照顾了,几乎从不在任何时候为难自己哪怕是在流浪时被狗叼、被雨淋,他也没有任何想法想要战斗、觅食或者奋起。
  他只是默默地团起来对一切苦难作消极抵御。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化形之劫比同族都漫长艰难得多的原因。
  但是他等了一小会儿就不耐烦了。他瞟了一眼终于把泡沫小猫打理干净、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享受晚餐的男人,未等对方领悟到自己的意思过来接他,就稍作蓄势、后腿一蹬,朝着沙发的方向扑了过去。
  在从前,餐桌到沙发之间绝对称得上是一段对小王子来说相当远的距离。
  猫妖在十八岁以前是生活在同族的密切保护之下的。化形之前,他们在体能和力量上完全等同于同身量猫咪的能力。
  譬如说康宁的二哥,化形前天赋就很好,本体已经接近于一只七八月大的猫咪,但是一只七八个月大的小猫往往也打不过同种族同样健康状况的成年大猫,因此外面的人类轻而易举就会有伤害到他们的能力。
  在这个时期,猫妖一族与真正猫兽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有神智,尽管远远比不过同龄的人类,但是天赋极好的猫妖在化形前的智力就可能接近人类的少年期。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珍贵的化形前的年幼猫妖不慎流落出去,他的体能虽然只是一只小猫,倒可以凭着远超于猫的智力保护自己。
  但是这里面却不包括康宁这个傻东西。他此刻都已经到了生命能量时刻有可能发生剧变的化形期,看起来却还是奶猫大小,心智也是一团孩气。也许这件事的唯一优点就是能让他看起来足够娇憨可爱,傻得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偶然路过的戚长风的心。
  可从表面上来看,今天的康宁依然是昨天被小狗欺负的猫崽,其实还是有一些东西在暗中发生了变化的
  康宁起跳时都没有多想,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能够跳过去。而后他果然稳稳地落地了。
  小猫似有所觉,他回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餐桌,再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爪子,恍然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比过去更加稳当有力。但康宁并没有深想,他仍然是那只没有心事的小猫咪,从他这有人照顾的一整天都没再想起过他的爸爸妈妈就能看出来何况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关心。
  他轻盈地跳上戚长风的腿,自觉他们两个已经足够的亲近熟悉,于是他攀着戚长风的手臂一路爬了上去,一爪子勾住戚长风手里的筷子挑起的米线,犹豫了还没有三秒,就保持着悬空半个身体的姿势把男人的食物送进了自己嘴里。
  康宁仔细地品品了滋味噫呜哕什么怪味道啊?你的饭真不行。
  小猫一气呵成、非常有来有回地把爪子勾着的剩下半根米线又甩回到戚长风碗里,猫崽满足了好奇心,也对他已经认可了的伙伴在吃什么失去了兴趣,他看也不看背后的男人已经僵硬掉的表情,甩甩耳朵、嫌弃地从戚长风手臂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