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老冯，说了你还不信，我们打了十多个电话才打通，可不容易了！”瘦猴马上站出来邀功，“还报的咱们厂里的名号，可以吧？”
  “行！我们厂还在全国露脸了，整挺好的。”冯团结瞬间变了脸，端了几张凳子过来，“坐坐坐，一起看春晚。”
  几人也没推辞，现在回去就要错过《乡恋》了，还是留下来看看。
  电视机里李谷一婉转悠扬的歌声响起，“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观看这场晚会的人们认真听着，有的还跟着吟唱，美妙的歌声总是有舒缓人心的力量。后来，人们才知道当时中央电视台收到太多人点这首歌，装点节目的记录条装满了四个碟子，这首当时的“禁歌”才得以重现天日。
  陈芷欢长发披散，眼神温柔，轻声跟唱，这是她重新来过之后，觉得最温馨的一刻，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她伸手去找赵新诚的手，两人在凳子下方紧紧相握。
  “放烟花了！”一个工人冲进来大喊，“快来看烟花。”
  厂里采购了浏阳的烟花，那可是最好的烟花，大家裹着棉衣迎着风，一窝蜂往外跑。
  嘭、嘭、嘭一束束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绚烂多姿，肆意地燃烧着自己，化作最美丽的形状，只要灿烂过，就无悔无憾。
  啤酒厂的空地上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不少人都跑出来看，其他人就在宿舍院里，在过道里探头欣赏。没有人不爱烟花，大家都对美好的事物趋之若鹜，一个个都仰着头望着天，盼着这烟花永远别结束。
  “好美的烟花。”陈芷欢喃喃自语，盯着天空移不开眼睛。
  赵新诚看着她修长的脖颈，专注的眼神，柔和的侧脸在烟花的光亮划破黑夜时若隐若现，也低声回了一句，“确实很美。”
  “新年快乐！”
  “春节快乐！”
  人们互相道贺着，祝福着，对来年充满了期待，希望新的一年有肉吃，有钱花，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欢欢姐，新诚哥！”许玲也从家里溜出来了，和朋友们一起过年。她紧赶慢赶才不至于错过烟花，直接扑到两人中间，挤了进去，亲热地挽起陈芷欢的手，说起了今天看的晚会，她一个人碎碎念也说了半天，又到处去道春节快乐，活像只忙碌的小松鼠。
  瘦猴也想找人唠两句，结果左边陈芷欢和赵新诚深情对视，右边秦芳和丈夫陆明有说有笑，他决定去找知了，这年头优秀单身青年不多了，结果知了和许玲在聊什么诗歌文学，瘦猴张了张嘴，硬是憋不出一个字加入他们。他摇摇头，环顾一圈，觉得自己怎么成孤家寡人了！
  晚上十一点多，赵新诚把陈芷欢送回家，两人推着自行车到楼下，把车停好，往三楼走，两人有说有笑，陈芷欢今晚到处奔波却不觉得累，精神奕奕的，还计划着要让刚子送点衣服过来，开春了就卖今晚刘晓庆穿的衣服，大红色的衬衣搭配黑色裙子，好看得不得了，数着自己能挣多少钱，笑得眼睛都弯了。
  陈芷欢走着走着发现赵新诚不见了，回头一看这人停在了楼梯上，落后自己几步。楼道里光线差，只有微弱的灯光晃着。
  “你怎么不走了？”徐知言特意嘱咐让他进屋吃碗汤圆的。
  “陈芷欢同志，我们结婚吧。”赵新诚站在下方仰着头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说笑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
  陈芷欢没想到赵新诚会突然提起这个，在这老旧的楼道里，向她提出新生活的提议。她以为下意识会拒绝，毕竟前世受过伤，遭遇了太多困难，但是她脑海中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也许是今晚气氛太好，也许是今晚烟花太美，她觉得一切都刚刚好，有家人的陪伴，有爱人在身旁，这样的生活给了她开始新生活的勇气，给了她迎接一次改变的理由。
  赵新诚再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墨黑般的眼睛注视着，不急不躁像在等待自己的爱人上下班自然。四周偶有声音传来，不知道是谁家在庆祝春节，小孩子的吵闹声响起，也有大晚上放炮仗的声音，总之夜未眠，人不眠。
  “好！”
  陈芷欢只说了一个字，她俯视着赵新诚，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亮色，就像今晚的烟花般灿烂，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上来，一把将陈芷欢拥入怀中。两人在楼道拐角处紧紧相拥，两颗心无声地贴着。
  赵新诚将两人距离拉开一点，昏黄的灯光下，他渐渐低头，吻住了那红唇。陈芷欢眼睫轻颤，只觉得心怦怦跳动，手不自觉抓紧了赵新诚的手臂，逐渐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赵新诚从红唇上移开，陈芷欢这才觉得恢复了呼吸，她微微喘着气，脸红扑扑的，幸得夜深了，人羞了，无暇顾及。
  ****
  徐知言煮了四碗汤圆，特意让赵新诚吃了再回去。
  “谢谢阿姨。”赵新诚笑得开心，一副乖巧未来女婿的模样，徐知言看了也满意。
  陈芷欢用勺子舀起一个黑芝麻汤圆，轻轻咬一口，芝麻瞬间涌出，甜滋滋的，伴着糍糯的汤圆皮，她两口一个，吃得胃里暖暖的。
  徐知言看女儿吃得香，就是有点奇怪，“你嘴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汤圆太烫了？”
  陈芷欢咬着半个汤圆愣住，赵新诚猛地咳嗽起来。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可慢着点。”徐知言心疼未来女婿，让陈芷欢给他顺顺背。
  陈芷欢看他的模样笑得开怀，一下下重重拍着他的背，看父母没在意，小声说，“都怨你。”
  赵新诚本是一时被呛着了，现在缓过来也不觉得丢人，他直接回，“是，都怨我，我下次注意点。”
  等几人都吃完汤圆，两个小年轻去把碗洗好，陈芷欢看着在客厅坐着的父母，忍不住开了口，“爸，妈，我和新诚决定结婚了。”
  徐知言和陈昌海扭头看着陈芷欢，徐知言其实早想过这一天，但是此刻亲耳听女儿说出来，内心情感复杂，“你们想好了？”这段日子她方方面面也认可赵新诚了，短暂的伤感之后，脑子里已经开始过结婚需要的添置的东西和要走的流程了。
  “嗯！我们想好了。”
  陈昌海则是一言不发，看两人一眼。
  “爸，”陈芷欢知道自己父亲这关难过，他对赵新诚的态度有所松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同意，她准备了一肚子准备说说，却见陈昌海直接回屋了。
  徐知言一看这，也觉得有些尴尬，想着再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新诚，你别往心里去，你叔叔也认可你的，不然哪能让你来家里吃年夜饭，他就是想着要嫁女儿了，有些舍不得。”
  “阿姨，我明白，我会跟叔叔好好谈，我保证会和欢欢一起奋斗，过上更好的生活！”赵新诚笔挺地站着，在1983年的零点郑重许下诺言。
  陈昌海突然打开房门走出来，他盯了赵新诚一眼，开口，“我看了看日子，四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注：实际上是1983年2月第一次直播春晚，李谷一老师的《乡恋》解禁，因为剧情需要把它提到了1984年2月出现，见谅~
  第51章 定婚期
  新年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假期，陈家和赵家约了时间见面，商量孩子的婚事。
  黄娟和陈家父母，拿着两人的八字请算命先生算了个好日子出来，结婚日期定在四月二十六日，农历三月二十六。
  黄娟自从丈夫走后，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对儿子多有疏忽和亏欠，现在看到他也要成家立业了，很是欣慰，“新诚，你要好好待欢欢，以后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妈也就放心了。”
  “妈，你放心，我会的。”
  “亲家母，我儿子是个好孩子，待欢欢一心一意的，就是我们家条件差点…”
  徐知言见黄娟是个好相与的实在人，替女儿松了口气，这婆婆和媳妇处不好也是遭罪的，“别这么说，孩子们自己多奋斗多做事，以后会有好日子的！新诚这些日子，我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是个靠得住的。”
  两位母亲握着手，长话家常，聊得还挺投机。
  赵家负责置办四大件和三十六条腿，陈家负责准备新婚嫁妆。因为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倒还宽裕，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打报告，申请婚房，每年开春，就是啤酒厂一年一次的分配婚房的时间，错过一次可要等一年。
  春节假期后，上工第一天，大家都知道了赵新诚和陈芷欢要结婚的消息，二车间的工人把他们围在中间，起哄、笑闹，一声声说着恭喜。
  “赵师傅，你这就把我们欢欢娶回家了？太便宜你了！”
  “小陈，你就该再考验考验他，别太心软啊！”
  陈芷欢一听这话乐了，顺着接下去，“那成，我再考虑考虑。”
  “这都答应了哪还有反悔的？”赵新诚冲着自己多年的工友喊，“大伙儿说是不是？”
  别看大家刚刚嚷着闹腾，现在还挺团结的，“不能反悔！”
  “可不兴反悔啊！说了要结婚就要结婚。”
  秦芳扒拉人群走到陈芷欢身旁，“你们婚房申请没？快去打报告，我们那层楼还有间房没住人呢。感情就是等着你们的啊！”
  “以后你们还是邻居了，芳姐，你可得多顾着点人小两口啊。”
  秦芳一把子揽下来，“那肯定没问题，一个是我弟，一个是我妹儿，都是自己人。”
  “还上不上工了？”袁立先见大家说得兴起，没有散场的意思站出来打断众人，“快回去了，一个个还开始偷懒了。”
  “袁主任，我们这是替诚哥和欢欢高兴呢！”瘦猴脸上都乐开花儿了。
  “高兴了好一阵了还没高兴完？都回去上工，我给他们两说说申请婚房的事情。”袁立先看着这群人也是无奈。
  赵新诚和陈芷欢站在袁立先面前，两人端端这么站在就像一幅画儿，袁立先拍拍赵新诚的臂膀，“好小子，真让你娶到我们车间的知识分子了！”
  “袁主任，这也多亏了你。”赵新诚和陈芷欢一路走来，袁立先确实阴差阳错给两人制造了不少机会。
  “哈哈哈哈哈那是！到时候可得多跟我喝两杯！”
  “成！”
  袁立先拿出刚刚填写好的车间证明和一张空白的啤酒厂婚房登记表递给赵新诚，“填了交到行政科去，我到时候再帮你们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分配个好点的房子。不过你和李厂长这个关系，他应该也会考虑的。”
  “好，谢谢袁主任。”
  等填好登记表，陈芷欢和赵新诚一同离开，陈芷欢去行政科交表，赵新诚去李丰年的办公室。两人一个去一楼，一个去二楼。
  李丰年听说赵新诚要结婚了，很是高兴，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要成家了。自从他父亲意外过世后，他母亲身心俱疲回老家休养，这个十来岁的男娃一个人在啤酒厂长大，自己也是把他当亲近的晚辈看待，多有照拂。
  “好！好！没想到啊，你也要结婚成家了，日子过得是真快。”
  “李叔，这些年谢谢你了，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咱们不说这些，能看到你结婚，叔高兴。”李丰年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五张大团结，递给赵新诚，“这钱你拿着。”
  赵新诚把钱推回去，“叔，这钱我不能要，你收着，我自己有钱！”
  “你小子！”李丰年严肃起来，不容拒绝，“结婚是人生中的大事儿，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以前给你钱，你不收。你这时候跟我客气什么。”
  李丰年把钱往他兜里塞，“这钱，你就当是叔给你们俩的结婚贺礼，我就盼着你们把日子过好。”
  赵新诚没推拒过，只能接下，心道以后找机会把钱还了。
  另一边，陈芷欢把登记表交给行政科同志，大家都给她道恭喜，尤其是方晓梅，她蹭地站起来，握着陈芷欢的手，声音高了好几度，“你们真要结婚啦？恭喜啊。”
  “谢谢，到时候来吃饭。”陈芷欢和方晓梅关系不错，两人早就忘了当初那段插曲，方晓梅也是真心诚意地祝福两人。
  “以后我跟你取经，这结婚的日子不知道好好呢？”方晓梅拉着她走到办公室门口说悄悄话，“我妈最近正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说是个高中毕业的，现在当初中老师。”
  “成，那你好好挑，不好的咱们不结！一定要擦亮眼睛。”
  “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方晓梅回去继续工作了，陈芷欢也准备上楼去看看赵新诚，结果迎面撞见了周书杰。
  啤酒厂里消息传得快，这才没多久，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赵新诚和陈芷欢的大喜事。周书杰也不例外，他和陈芷欢许久没有单独相处，此时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看到她脸色洋溢的幸福笑容，觉得格外刺眼。
  “欢欢，听说你要结婚了？”周书杰直直盯着她，像是在盯着猎物一般。
  陈芷欢不妨居然和这人碰见，准备敷衍一句就走，“对啊。”
  “你想好了吗？真要嫁给赵新诚？”周书杰听她亲口承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赵新诚算什么东西！他能给你什么？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是省劳模，我以后还能当厂长，你跟我不好吗？”
  陈芷欢冷笑一声，再好的心情也被破坏了，“应该说你算什么东西？他善良、真诚、正直、勇敢，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不想要他给我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要他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相爱相守。”
  周书杰听着她一字一句都是爱，大为光火，双眼泛着红，“其他人都算了？为什么是赵新诚，为什么偏偏是他！”他激动起来，直接伸出右手抓着陈芷欢的肩膀质问她。
  陈芷欢被晃动着，有些难受，想要推开他，可这人似是入了魔，失去了理智。
  周书杰突觉右手一阵钻心的疼，抬头看去，赵新诚冷着脸将他的手掰开，直接扭转一面，疼得他眉头紧皱，“赵新诚！你干什么？给我放手！”
  赵新诚掰着他的手，用力一推，将周书杰推倒在地，“你下次再敢骚扰欢欢，我就打断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