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斩桃花 第65节
作者:
隔江人在 更新:2024-04-18 15:54 字数:4388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林沉玉,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来什么来,可林沉玉忽的闭了眼,叹口气:“还能怎么样盘活,来晋安筹粮筹钱呗。”
她似乎很是烦恼的样子,气势低了些,服了个软。
燕洄哈哈大笑,颇为愉悦:“怎么,你想从晋安的商人手里咬块肉下来?督公和他们打交道都要被咬掉三分好处,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是有您在嘛。”林沉玉拍拍他肩膀,忽然笑了起来。
两个人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又满面春风起来。
燕洄眯着眼看她:“休想打我主意,我没钱也没粮。”
林沉玉却神秘一笑:“没事,咱们谁跟谁呀?你没钱,我反过来给你银子呢!”
她自怀里掏出张银票来,往燕洄怀里一塞。
燕洄看了看银票,愣住了,两百两,虽然不多,倒也是可观的数字,他忽然有些摸不透林沉玉要干什么了。
“我在金陵请您一顿,今晚麻烦燕大人做个局,替我请来这晋安有名的十几位大商贾,一起聚一聚,如何?您什么话都不用帮我说,就做个局就行。这点银票不成敬意。”
燕洄眯着眼,他心知林沉玉一定有坑埋着等他。可他就是好奇,他倒要看看林沉玉怎么筹款,他点点头:
“好。”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笑非笑:“话说回来,侯爷这钱是赈灾款吗?若是赈灾款,我可拿的棘手,不敢要呀。”
林沉玉摇摇头,语气依旧含笑,如春风拂面:“这钱来的干净,是我自己的钱,燕大人放心收下。”
她眼底闪过丝不舍。
燕洄笑眯眯把银票折起来,正准备塞到袖中去的时候,余光忽的瞥见了林沉玉空落落的腰间,他顿觉,海外侯的腰好细,盈盈的束在腰带里,不知道握上去是什么感觉……
不对,她的剑呢?
“侯爷的剑呢?”
“当了,银钱还没捂热呢,现在在你袖子里。”
燕洄彻底愣住了,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海外侯居然把她的爱剑给当了,他只以为林沉玉赈灾,不过是善心泛滥,决计坚持不下去的,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
那把剑叫吟霜,陪着林沉玉漂泊江湖,陪着她见证了华山之巅的锋芒无双,也陪着她在篝火旁,度过了每一个江湖荒原的夜晚。
他忽然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觉得荒诞又荒谬:“侯爷,一个剑客没了剑,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的剑早已在我的心里了,心有剑意,万物皆可为我手中剑。”林沉玉随手捡起根枯枝,随手一挥,那枯枝如剑般闪过残影,带起凌厉风来。
枯枝的尖,直指向燕洄。
她清冷冷的眸里,眸光却灼然:“剑当了可以赎回来,燕指挥使,若是一个人失去了他为官为人的初心,是再也回不了头的。”
第59章
“燕指挥使来了!”
百花楼里香雾弥漫, 水榭楼台,燕洄置宴的雅座特意选了个八角亭,他并没有穿锦衣卫的衣裳, 难得的拥了暗红毳衣, 额间带着灰鼠抹额,盘膝而坐在正首,倒有几分风雅意思在。请的人不多,统共十三位,具都是晋安府有头有脸的富贵人物。林沉玉本不欲出头, 奈何燕洄一手就把她从角落拽了出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定了。
这些人虽不归燕洄所管, 可燕洄到底位高权重, 他们畏惧于他的官威, 不敢不赴宴。眼看燕洄对这位少年如此特殊,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燕大人, 敢问这位是?”
燕洄亲手为她斟了酒,笑眯眯的扫了眼来宾:“和你们介绍则个,避免你们得罪了人, 需知道,在南朝, 得罪了我不要紧,得罪了我身边这位小侯爷, 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
“燕大人过誉了,在下乃海外侯, 林沉玉。”林沉玉言简意赅。
大家恍然大悟,海外侯三个字一出来, 大家隐隐约约都能把传说中的人和眼前人对上了,毕竟这个名号实在是太过响亮。
而眼前的年轻人,她实在太年轻,又太俊秀,让大家一时有些失语。
“今儿我做东,恰好侯爷路过,我就顺路把她拉来了一同吃饭,各位员外,应该不会怪罪吧?”燕洄扫一眼大家。
“怎么会呢大人,能见到侯爷,也是我们三生有幸呀!”大家纷纷附和道。
燕洄笑道:“侯爷是我的莫逆之交,知道我来了晋安,说什么都要来看我一眼,盛情难却呀。”
“是吧侯爷。”他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的侧着头看她。
“是呀,我和燕大人是多年挚友。”林沉玉点点头。
嗯,才见过两面的多年挚友。
燕洄哈哈大笑,林沉玉不得不配合他的模样,让他异常的愉悦,他扫过这些个商贾,想起来以往打交道的经历,有些牙根发恨。
这些人的吝啬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一心想看林沉玉如何对付他们,因此并不啰嗦,就吩咐上菜了。
*
这饭吃的极为奢华,百花楼本就是晋安府上得台面的大酒楼,燕洄点的都是些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桌子,大家吃的满面红光。吃了就要聊天,这桌上又不方便聊生意,大家只得说起来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
本以为林沉玉是个沉默寡言的江湖人,可没想到的是,什么话她都能接上,你说去过什么地方逛过什么风光,她都能给你补充两句,说出个那地方附近有什么个地方,直让你眼睛一亮:“哟!原来侯爷也去过那儿!”
没想到这海外侯虽然年轻,阅历却如此丰富,还各位平易近人,大家不由得有些诧异,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起面对着一桌佳肴,林沉玉却没什么胃口,她更喜欢这家酒楼酿的酒。
是花酒,酿的甜而不腻,吃着清冽又芬芳。
她才喝了两盏,面上升起来些红晕,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酒后劲挺大。
燕洄凑过来,看着她面上红晕,眸光加深。思绪却飘的有些远。
最开始知道这个小侯爷的名号时,他是不屑一顾的,他这种从草根里通过血路爬上来的人,对于这种世袭的贵族有天生的对立仇恨。他对林沉玉的好奇,都源自他的上司——萧匪石。萧匪石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搞不懂她。
说她喜欢男人吧,她却能夜夜和后妃缠绵;说她喜欢女人吧,她没少和男人厮混过。这个人性子比帝王还诡谲多变。就在你认为她爱上一个男人或女人的时候,下一瞬,她就会用血淋淋的手告诉你,那都是错觉。
后来他大概明白了,无论男女,在萧匪石眼里都只有一个用处:垫脚石。
唯一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林沉玉。
他也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凑近后发现,她果然是个很特殊的人,身上有一种别的世袭贵族都没有的气质,清冽又迷人,就和他手中的杯花酒一样。
入口只觉得清冽,下喉才能品出芬芳,后劲绵长,一直热到心里。
燕洄饮尽了杯中酒,看向林沉玉侧脸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放空。
忽的,他听见一声尖叫,当即拔了刀,眼神凌厉:“什么事!”
*
门口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门口,他浑身泥巴,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混着泥污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越发触目惊心。哭的泣不成声:
“大老爷们!求求你们给口饭吃吧!”
“什么叫花子!怎么跑进来的!”几位富商看见这少爷,面色不虞,喊人要赶走他。
守在门口的护院匆匆赶来,一脚踢向少年,少年被踢的仰倒,虚弱的躺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护院把他拎起来,他又死死的抱着护院的腿,拼命的把泥巴擦在他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求求你们!大老爷们!我要饿死了!给我口饭吃吧!”
护院崩溃的看着自己被泥巴染污的新裤子,旁边有人拼命踢那个乞丐,乞丐却只顾着死死抱住护院,一动不动,一边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从延平来,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大人们!我的爹淹死在了水里,我的娘饿死在了路上!我三岁的妹妹没有奶吃,就在刚才活生生饿死了!我好不容易流浪到了晋安,求求你们赏我一口吃的吧,求求你们了!”
乞丐哭的甚至是可怜,他红着眼,露出水汪汪的眼里看着大家,嘴里说的一家四口的悲惨遭遇,实在是催人泪下。
“慢着。”
林沉玉站了出来,拦住了护院打人的手,她眼里似乎有泪光,看向燕洄:“燕兄弟啊,你看那人好生可怜,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我们赏他点饭菜去吧。”
燕洄嘴角一抽,不知道林沉玉葫芦里卖什么药,可还是答应了:“好。”
*
那少年吃完了,一瘸一拐的走了。
林沉玉却一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起来,那些个富商本想找她敬酒,看见她忧愁模样,面面相觑:“侯爷怎么了?这么伤心的模样。”
林沉玉叹口气,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抬头看月,眼里有盈盈泪,目光里脆弱而带着悲悯:
“本侯心忧天下,想到延平的灾情,难受的吃不下饭。自去年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先是西北地震,借着各地干旱,今年开春又是涝灾,本侯本来以为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是洪涝过后也能保得平安,却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状态。”
林沉玉落下两滴泪来。
燕洄面色古怪。
下一瞬,林沉玉回身,握住他的衣袖,眼眶通红:“燕兄,如今天灾人祸,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我有意大兴一场水陆法会,供养三宝!为黎明百姓祈福消灾。请老天爷平息怒意,降诸甘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好让天佑我南朝,岁岁年年,太平无恙!”
燕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暗中掐了掐燕洄的手,传音入耳,语气带着阴森:
“配合一下,钱还给我。”
那钱可不是给他的。
燕洄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她实在有趣,也装出了一副哀痛的模样:“你说的是,侯爷,我们为官的人,自当为皇帝分忧解难!国家大难在此,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他从袖子里摸出了那银票,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声音沉痛:“本官就出五百两的香火钱吧,我们一起和办个法事,记得替本官挂个名,也消消灾,祈祈福好了。”
他故意多说了一些。
“多谢燕大人,燕大人慈悲心肠。”
林沉玉抹抹泪。
这倒把几个商贾看不会了,若是叫他们筹款赈灾,他们是一毛不会拔的,可若是做法事,他们倒有些心动,毕竟沿海信佛的人也多,他们平素也都是会去庙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着海吃海的多,平时都会拜拜神修修庙,来祈祷平安。因此并不抵触在这里掏钱。
更何况,这是侯爷和燕大人提头办的,他们一毛不拔,说得过去吗?这不显得他们冷漠无情吗?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燕洄和林沉玉,琢磨出几分意思来了。
若是自己能出个大头,岂不是以后能借着机会和侯爷还有燕大人一起去寺庙,这接触的久了,亲近起来了,百害而无一利嘛。虽然他们手里没生意,可若是能牵线搭桥,那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有人想的通透,爽快开口:“燕大人慷慨解囊,那老朽也不能麻木不仁,老朽也出五百。”
他开了个头,慷慨解囊。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掏钱也是门学问,给多了吧,怕压过燕指挥使的风头,惹他生气,给少了吧,又显得自己家底不足,小家子气。
盘算到最后,干脆每个人都给了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