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松风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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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 更新:2025-01-13 17:13 字数:3026
仙石山下,原来还有人家。
往日苏清方来,都是朝山上的太平观奔,从没有在周围逛过,所以不知道山下风光。
其间田地平整,屋舍俨然,因有泉出石中,故名石泉村。正是松风先生隐居处。
苏清方和岁寒一路寻来,也颇费了点功夫。遥遥见围泉砌池,旁边还竖着一块半人高的碑,刻有“石中泉,益寿年”六个大字,正觉得口渴,便以手做勺,掬了一捧饮下,果真十分润甜。
又有一个五六十的老翁钓鱼回来,身量清瘦,精神却矍铄,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提着鱼篓,口中还哼着短歌。
苏清方连忙上前请教道:“老阿翁,请问您知道松风先生住在哪处吗?”
老翁暂停哼曲儿,上下打量了一圈苏清方,问:“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苏清方一顿,回答:“晚辈苏清方,听说先生培育了一种素心兰花,特意来向先生求花。”
老翁听了直摇头,“你这家门报得不好。家中没有人做官吗?”
苏清方不解,“怎么不好呢?”
老翁呵笑,“你看起来聪明,原是个蠢笨的,连借势的道理也不懂。你家中若是权贵,任谁见了不礼让叁分?”
苏清方讪讪笑道:“我家算不得显赫,父亲也过世了,现在和母亲、弟弟居住在舅舅府中,只有一个表哥在礼部任职,在京城有个立足之地罢了。人微言轻,不敢倨傲。且我是真心来求见先生的。先生居于乡野,想来也不汲汲于此。”
“莫拍马屁!”老翁怼道,指了指山巅,“你不晓得古之所谓终南捷径吗?这仙石的传说也有了,离京城也近,鬼知道来此居住的,是真隐士,还是待价而沽者。”
“……”苏清方忖了忖,道,“晚辈却觉得,若是真隐士,自当有见无类;若是待价而沽者,也当无论官衔接见。”
“怎么说?”
苏清方徐徐道:“我朝官制,最高为正一品,有叁公、叁师,可都为虚设或加衔,并不执掌实际政务。说大很大,实际不如叁省长官加平章事,领衔政事。下品者,有县令县尉。虽然品秩不高,可天高地远,亦可一手遮天。可见大官不一定大,小官不一定小,且自有他有用的地方。
“如苏老泉者,不也是先识张方平,再识欧阳公,始仕官家吗?又所谓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谁又能知道当年平阳公主家的歌姬,最终成了武帝的卫皇后。傲才骄人、以宠作威者,往往难得长久。”
老翁捋了捋胡子,笑道:“有点意思。”
说罢,老者继续朝前走去。
苏清方见了,赶忙跟上去,又顺手拎过了鱼篓,言笑晏晏问:“还未请教先生怎么称呼呢。”
老人瞟了苏清方一眼,悠悠反问:“你不都叫上了吗?”
不然他也不说她聪明了。
苏清方微笑解释道:“我想一般人对问路的,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会问那么多。且先生和我聊这许多,谈吐不俗,不似常人。”
“倒是老夫话多了。”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
老者一笑置之,答道:“老夫姓齐,自号松风道人。”
***
叁人沿路直走,便到了一处松林。一间茅舍倚林而立,竹扎的篱笆比人高一点。门上悬着一块单薄的木匾,着墨书有“松韵”二字。虽然简陋,不过仍可以看出横竖间的古朴气韵。
推门而入,便见一院叁舍,院中还有数畦小田,种满了东西,绿茵茵的。
齐松风搁下鱼竿,又在腰间汗巾上擦了擦手,冲傻站着的苏清方撅了撅下巴,示意道:“放下吧。”
“好,”苏清方颔首放下篓子,眼神示意了一下岁寒,递上带来的礼物,“重阳将近,这是我给先生带的重阳糕。还请先生收下。”
“嗯,”齐松风接过,又问岁寒,“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岁寒。”岁寒笑嘻嘻回答。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对。”
齐松风叹息摇头,嫌弃道:“女孩子家家,都取的什么名字,冷死了。”
罢了又睨了苏清方一眼,“你的名字更是,又冷又硬。不晓得你爹怎么想的。”
苏清方浅笑,“我倒觉得这两个字挺好。”
齐松风不置可否,回忆起来,“你说你找老夫干什么来着?”
苏清方一下聚起精神,“想请先生赐一株素心兰花。”
“哦,那玩意儿啊,老夫确实有,”齐松风背起手,煞有介事道,“不过想要的人那许多,从这儿都能排到朱雀门了。就这么随便给了你,显得老夫很随便。”
朱雀门正是京城南门。
苏清方笑容僵在脸上,心想果然没这么容易。
又听齐先生说,勉为其难的口气:“这样吧,你替老夫除一下那田里的杂草吧。正好帮老夫干活的那个小子,叁四个月没来了,草长得比庄稼还好了。”
苏清方顺着齐先生的指向看去,才看出来,那绿成一片的原来是丛生的杂草,不自觉挑了挑眉。
“不想干?”齐先生抽了条小竹凳在院中,慢条斯理坐下,一边吃糕一边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清方牙一咬,眼一横,应道:“干!”
说着,便开始挽袖子。
闲坐在旁的齐松风又叹道:“哎呀,这糕点太干了。岁寒小丫头,你去石泉取壶水来,烧开了给老夫泡茶吧。”
岁寒不笑了,也没动,望了望苏清方。
这人使唤人倒是得心应手。
苏清方冲岁寒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岁寒这才提壶离开。
偌大一个院子,只剩下两人,与几声麻雀啁啾。
苏清方望着绿油油的杂草地,脸似也被映绿了几分,默默叹出一口气,忙活起来。
齐松风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你们也真是,有肴无酒,如此良辰何?也不晓得给带瓶菊花酒。”
“那我下次!”苏清方蹲在田里,一边用力拔草,一边回答,“给先生带菊花——酒!”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苏清方将草头连根拔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却发现是根初长成的萝卜。
苏清方惊恐地瞄了一眼齐先生,见他正在低头掸衣衫上的尘,不曾看她,赶紧又埋了回去。罢了还扶了扶萝卜叶,不过因为被拔得太狠拔伤了,任是如何也支棱不起来了。
“拔了就拔了吧,你再埋进去也长不好了,再烂了根发臭,”齐松风早发现苏清方拔错了,只没说,毕竟再多的经验不如自己吃过深刻,提醒道,“只别再拔错了。”
“是……”苏清方低头,又把萝卜刨了出来。
齐松风失笑,老神在在问:“你说你表哥在礼部任职,官居几品呐?”
“从五品。”
“五品郎中呀,也不小了。礼部虽然职权轻一些,不过好歹是上叁部。十个进士,九个先进礼部观政。清贵得很。兵部、工部、刑部,那才是真的吃力不讨好呢。”
苏清方听来有趣,“还有这种惯例吗?那还有一个进士呢?”
“还有一个,成了安乐公主的驸马呀。直接从天官做起,”齐松风调侃道,“不过那小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十七岁的状元啊,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说起来,明年又是春闱了,不晓得会出什么样的俊才……”
说至此处,齐松风话锋一转,浑然一个喜看热闹的老头,“清方小姑娘,你可要上点心了。”
“上什么心?”苏清方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不解问。
“榜下捉婿呀。”
苏清方:……
齐松风抚膝大笑,见岁寒已取水来,起身煮茶去了。
***
一直忙碌到中午,原本纷杂的田畦终于现出明显的纵横垄沟。
苏清方撑着膝盖缓缓起身,抻了个天大的懒腰,难掩激动地跑到齐松风跟前,禀报道:“我弄完了,先生能赐我兰花了吗?”
“老夫已经给你了呀,”齐松风指了指苏清方的手,挑眉道,“就在你手中。”
“啊?”苏清方疑惑垂眸,看着手里攥着的、被拔断了根的植株,“啊!”
这不是杂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