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她手滑地朝自己手机上一张一张存图，顾沉挠挠那小巧的下巴：“你听说过袁隆平吗？”
  “当然！那可是高中三年的写作素材！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农民形象说来就来！”
  “差不多是这样。”顾沉认同，解释，“楚珣没代购那么高大上，他和袁隆平那种工作性质差不多，在地里种草的，绿色那种杂草宝宝见过吗？”
  见过的。
  从小到大画展看得不少。
  纪苒柚听着顾沉这话，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陈丹青成名的《西藏》组图，又好像晃过罗中立蜚声的《父亲》。背景不同季节不同，但劳动人民黝黑的皮肤，额头布满的皱纹如千沟万壑，皲裂多茧的双手捧碗捧食物的印象却是相同。
  沧桑模样，直触心灵。
  沉默半晌，纪苒柚抿了抿唇，仰面望着顾沉认真地说：“那我们以后要多去支持他生意，经常去他那儿买花花草草，好不好？”
  收音轻柔，她纯粹的眸光好似比声线更软一些。
  顾沉瞧着，只觉得心里有根弦，就这样轻轻地、轻轻地被拨了一下。
  眉梢带点弧度，他不可自已地把怀里人圈紧，圈更紧，然后又缱又绻地低头吻：“好。”
  ………
  游乐园当真是童年的回忆。
  具体点，犹如国色天香之于纪苒柚。
  不管是入口处穿布偶服的笨拙维尼熊、圣诞老人，还是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自费项目，烤羊肉串，画白陶储钱罐，碰碰车……
  有的是年轻小夫妻带着几岁的baby，有的是小情侣，三三两两的还有闺蜜和基友。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空气中到处洋溢着节日独有的甜腻味道。
  纪苒柚和顾沉穿了黑白配的衬衫和米其林羽绒服，一个围着米色围巾娇娇俏俏，一个五官清润朗月清风。
  两人并肩走，到肩膀的身高差又暖又萌。
  时不时将她朝怀里带，避开路过的自行车，时不时陪她玩两把砸地鼠小游戏，顾沉一路纵容得不行。
  从不适应到坦然，纪苒柚着接受密集的打望，面上赧然，心里则是笼着一种浅淡的小欢喜，如路边“嗡嗡”转动发酵的棉花糖一样。
  路过射击气球的摊位，顾沉余光扫过柜子，顿住脚步。
  纪苒柚视线跟着落在那个粉粉嫩嫩闪烁亮光的兔耳朵发箍上，秀气的眉毛挑了挑：“想要？”
  “嗯。”顾沉点头。
  他刚想说什么——
  “哎呀呀，每个人心底都有那么些小癖好，你不用说出来的。”
  一副我懂的表情，纪苒柚拉着他走过去，扬手指着问老板：“那个兔耳朵发箍，要中几枪才能打下来？”
  “海绵宝宝是十中八y猫是十中九，你别看那个兔耳朵发箍小虽小，可是太阳能充电，能够一直亮的！”唾沫星子喷完，中年女人把子弹装好，“咔哒”合膛，推枪给顾沉，“十块钱十发子弹，十中十拿走。”
  顿了顿，她老司机地朝纪苒柚咧嘴道：“其实这个还是有难度，一般人十发子弹可以打个三到五发，就冲你男朋友这长相，就算他一发也没中，那你也是赚的。”
  “是的！”
  这边甜甜应下，纪苒柚那边手摸过桌面上的枪-支。在老板下一句话说出口前，她侧身，食指潇洒勾开陈旧的保险栓，抬起，瞄准，射-击——
  “啪！”
  第一下，第四排，第六列。
  顾沉愣，老板娘保持微张的唇形滞在原处。
  刚才的爆裂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找回许久不玩的感觉，纪苒柚嚼两下口中的泡泡糖，眯右眼再次抬起——
  “啪！”
  第二下，斜上方，第三排第五列。
  “啪！”
  第三下，斜上方，第四排第四列。
  “啪！”“啪！”“啪！”
  纪苒柚扣指的动作越来越快，气球爆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塑料薄膜一路炸上去折下来，又炸上去！
  每一下，枪口随惯性轻抬，她瘦小的身板也跟着抬一下。
  第五发，第六发……八，九。
  利落流畅，帅气果断！
  第十下落罢，周围的喧嚣彻底安静下来。走过的、驻足的，所有人都注视着简陋木板上的心形，没有说话。
  又吹一个泡泡，纪苒柚放下枪推给老板。她手指如玉，枪身斑驳，金属摩擦玻璃桌面的“撕拉”声打破静寂：“麻烦帮我拿一下发箍，谢谢。”
  最先回神，顾沉用眼神抱了抱她求奖励的小眼神，从钱夹里摸出二十块。
  “好的。”虽然不明白见到了什么，跟着十发子弹数过来，老板的职业素养足以让她接过二十找十块，接着搬凳子踩上去，拉开玻璃窗从里面取出那个发光的兔耳朵发箍，拿给纪苒柚：“下次再……别来了。”
  “噗嗤”破功，纪苒柚学老板的口气：“好的。”
  踮脚顺势把发箍戴在顾沉头上，纪苒柚拢了拢围巾，拉着他低头快步小跑出包围圈。张扬神马的，着实不太适合她的属性。
  一秒，两秒，三秒。
  吃瓜群众炸开弹幕墙！
  “卧槽！！一直以为老洛射箭射出一个心形是杜撰，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人！！好帅气！！女王攻啊！！”
  “天！！本来觉得那男的好帅！！现在感觉自己要被那姑娘掰弯了怎么办！！不娶何撩！！”
  “刚刚没看错？！是妹纸出的枪不是那男神？！我的妈忘了拍微博，妥妥热搜啊！！”
  “……”
  望着两人说说笑笑逐渐缩小的背影，老板一面喊着“看到没有我家气球很好打的，这位小伙子要不要也帮女朋友打个娃娃”，一面在心里默默垂泪。
  自己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痛的损失了——
  距离她上次午饭番茄炒蛋只能吃番茄不配吃蛋，应该有两千多天了吧！
  (tot)
  ………
  不管后面的人多么目瞪口呆一惊一乍，顾沉心里已经没了滔天巨浪，只剩下一汪春水，荡漾啊荡漾！
  其实，他刚刚真的很想把那颗心拍下来啊!
  走到垃圾桶旁边，纪苒柚把嚼了一路的泡泡糖用纸包好吐掉。
  转身猛一下撞见带粉色兔耳朵的顾沉，她失笑摸手机：“真的好看！”
  顾沉摘下发箍，仗着身高优势强行戴她头上：“反弹！”
  纪苒柚点开相机，嗔：“幼稚！”